一夜之間,李靈幽冊封定國大長公主的消息不脛而走。
公主府招攬門客的榜文還沒來得及張貼出去,就先收到了雪花一樣紛沓而至的拜帖,門房攢夠了一籮筐送進內苑。
李靈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忍冬精挑細選了兩個模樣乖巧、手腳勤快的小宮女近身伺候她起居,一個叫素馨,一個叫蓮蓬,都是十五六歲,花兒一樣的年紀。
李靈幽昨夜就讓人把她穿過的喪服都拿去燒了個干凈,眼下竟沒有合適的衣裳可穿。
好在忍冬事先提醒了阿娜爾,一早就派人去東市采買,將布坊里上等的綾羅綢緞搜羅一空,又從繡莊聘了一班女裁縫和繡娘,來為李靈幽趕制春衫。
是以李靈幽剛從床上起來,就被一群人圍著量體裁衣,素馨和蓮蓬端著早茶早點,瞅空兒喂她吃上一口。
忍冬在一旁小聲指點阿娜爾:“東市買來的布匹還是差了些,只能給殿下做幾身常服穿,要縫制宮裝,還得等宮里尚服局送來進貢的衣料,最好是云霧綃和浮光錦,不過這兩樣每年上貢的都不多,只怕宮里不夠分,會送來次品。”
阿娜爾瞪眼道:“不會吧,除了皇帝陛下和兩位太后,就數著咱們殿下尊貴,他們敢用次品糊弄?”
昨日李靈幽燒了喪服,阿娜爾就自覺換了稱呼,不再叫可敦。
“你初來乍到,哪里清楚這里頭的門道,”忍冬耐心解釋,“陛下可不止咱們殿下一位姑母,京都還有兩位大長公主,一位是永安大長公主,一位是永寧大長公主,雖說封號不如咱們殿下,但她們的生母是太皇太后,宮里哪敢怠慢。”
阿娜爾困惑:“太皇太后還活著嗎?”
忍冬急忙捂住她的嘴:“慎言,太皇太后現在洛都靜養,她老人家尚在呢。”
李靈幽聽到動靜,瞥了她們一眼,出聲使喚:“你們兩個別躲懶,把那些帖子看一看,挑要緊的念給我聽。”
阿娜爾和忍冬應聲,翻看起那一籮筐拜帖,主要是忍冬在看,阿娜爾雖然識字,卻不識人,分不清哪些帖子要緊,哪些不要緊。
忍冬很快就找到了其中兩張最要緊的,說來也巧,正是她和阿娜爾剛才議論的人——一張來自永安大長公主,邀請李靈幽三日后去赴她小兒子的周歲宴,一張來自永寧大長公主,邀請李靈幽七日后去東郊游獵。
李靈幽有些意外,她跟永安永寧雖是姐妹,但并非一母所生,所以并不親近。
她的母妃是父皇的原配,而今的太皇太后原本只是父皇的嬪妃,到她母妃去世之后,才坐上后位。在她印象中,這位太皇太后是個極有手段的女人,雖沒能誕下皇子,卻籠絡住了她的皇兄,還把親侄女嫁給了皇兄,也就是榮太后。
阿娜爾曾問過李靈幽,為什么當年不止她一位待嫁的公主,卻偏偏選中她和親,李靈幽隱瞞了實情。
因為那是大涼皇室的丑聞——永安和永寧為了逃避和親,一個投繯自盡,搞得半死不活,一個自毀清白,與侍衛私定終身。
于是太皇太后順理成章指定她和親,皇兄縱然不愿,也無計可施。
李靈幽思緒回轉,吩咐忍冬:“去寫一張回帖,告訴永安姐姐,我尚在喪期,不好去沖撞小外甥,再備份賀禮一并送去。”
忍冬問:“永寧大長公主那里也要回絕嗎?”
“不必回了,正好出門散散心。”
忍冬擔心:“您的身體……能騎馬打獵嗎?”
李靈幽笑道:“就是去看看熱鬧,不礙事。”
忍冬想說永寧大長公主未必安了好心,可她知曉李靈幽一向有主見,既然決定要去,就不會改變主意,她也就沒再多嘴。
***
公主府招攬門客的榜文才貼出去,就引來了一群圍觀者,因為榜下放著滿滿一大箱銅錢,若不是有侍衛在一旁把守,早有人上前哄搶。
有那不認字的人,請那認字的人將榜文大聲念出來,道是定國大長公主要招攬門客,但凡有一技之長的人都能自薦,不管公主最后留不留用,都能拿走一貫銅錢。
眾人一邊納悶哪來的定國大長公主,一邊激動有便宜可占,要知道一貫銅錢能抵尋常人家一個月吃喝,當場就有人嚷嚷起來,一個勁兒地往前擠。
“我!我!我會翻跟斗!”
“去去去,誰不會翻跟斗,我還會拿大頂呢!”
“會學鳥叫行不行?”
“我會逮蛐蛐兒!”
這些人為了白撿那一貫錢,說會什么的都有,聽來聽去沒一個正行。
忍冬才不會讓他們直接去公主面前獻丑,就安排了一個名叫小栗子的太監在門口挑人。
小栗子年紀不大,還不滿二十歲,因在教坊當過差,很有幾分眼力,人也機靈,他手里拿著一面銅鑼,咣咣敲了幾下,壓住眾人的聲音。
“各位聽好!想領賞的都在我前頭排成一列,一個挨一個,說說自己都有什么本事,再露兩手給我瞧瞧,誰要敢搗亂,休怪我不客氣!”
人群很快安分下來,排起了長龍,一個個摩拳擦掌,都等著露一手。
***
殷郁為了統治西羌之事,在中書省和一群大臣商討了三天三夜,才有了大概的章程。
其一,要在西姜腹地建立都護府,派遣武將駐軍,再派文官執政;其二,要開辟官道,溝通商路,使兩地民眾交流,教化羌人;其三,要從老可汗的五個兒子當中選一人封侯,遣返西羌,使其安撫部族,穩定局勢。
對于這個人選,眾位大臣又犯了難,只怕一時不慎,就會縱虎歸山。
最后有人提議:“不如去請教永思公主,她對五位王子應當十分了解。”
殷郁眼皮一跳,看向說話那人,是中書令榮清輝,也是榮太后的內侄,另一位手握大權的外戚。
殷郁很討厭此人,不光因為他們兩個是政敵,榮清輝曾在他出兵羌國之事上頻頻添堵,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個人當年差點成了李靈幽的駙馬。
榮清輝比殷郁年長四歲,現年三十有三,人到中年卻依舊是個美男子,面如冠玉,溫文爾雅,正是時下最受女子追捧的樣子。
不像殷郁常年在外領兵,皮膚曬成了小麥色,又蓄著一把絡腮胡,看上去一臉兇相,叫人不敢直視,敬而遠之。
榮清輝話一出口,立即得到一干文臣贊同,有人問道:“那派誰去問合適?”
榮清輝正要順勢應下,有人比他搶先一步。
“本王去問。”
一群人看向殷郁,有些意外他的積極。
殷郁面不改色道:“御王府就在公主府隔壁,本王剛好順道。”
李靈幽身份敏感,殷郁不愿給她多添話柄,更不愿給榮清輝接近她的機會。
在場的大臣們見殷郁這般說辭,并未多心,一來是他們不清楚御王和永思公主之間的淵源,二來是近日有傳言永思公主年老色衰,芳華不再,誰也不認為御王對永思公主懷有別的心思。
倒是榮清輝盯著殷郁看了又看,微微一笑,道:“我與御王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