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顧小恩人的夫郎。”齊夫人驚喜,又感嘆道:“沒想到小恩人都嫁人了,當初見她時還是個瘦弱的小姑娘。”
逃著荒,還被爺奶叔嬸們欺負,一家子差點被賣掉,如今也嫁人了。
齊逸笑道:“都過去七年了,咱家閨女都十二歲了,顧二丫頭比她大幾歲,自然是嫁人了。”
又道:“嫁的還是個大英雄,聽說是在逃荒路上認識的,兩個小人青梅竹馬的,真是再好不過的姻緣了,就是跟著去西北打仗,太苦了。”
不過顧二丫頭打小就潑辣,那脾氣去了西北一定也能扛得住。
可阿淑……
齊逸看著自家妻子,想到已經快長成的女兒,心中害怕,生出猶豫來:“阿淑,要不你們先別去西北,太亂,我擔心……”
“夫君,咱們說好的,無論去哪里,只要能一家子離開京城就行。”齊夫人打斷齊逸的話,眼里有著淚光:“我們不喜歡京城,還是西北好,日子雖然苦,可人的心里能快活。”
以前逃荒,拼命想離開西北,想著到了京城后就能過上安生日子了。
可京城的日子并不太平,不少人瞧不起他們是西北來的,且京城權貴多,齊家在京里根本不算什么,出門訪友做客都得低頭做人,生怕說錯做錯,惹人嘲笑,給家里招來災禍。
齊夫人的娘家不在京里,京城里也沒有什么相熟的女眷,初到京城的時候,過得很是郁悶。
等到齊逸高中,得了景元帝青眼后,來巴結他們的人家多了起來,有段時日幾乎可以說是門庭若市。
可后來卻差點出事兒。
京城里的人彎彎繞繞太多了,一不小心就能被繞進去,害了自家。
還有人見夫君年輕英俊,覺得她娘家不顯赫,想要算計她的正室之位……畢竟景元帝多疑,輕易不會信任一個人,夫君得了景元帝的信重,那些大臣家里樂得用個侄女,甚至是嫡女來纏上夫君,以獲得明威殿里的第一手消息。
好在夫君待她如初,并未生出二心,也有手段,把那些想算計的人給壓了下去。
可京城里的人跟吃飽了沒事干似的,時不時就愛算計。
景元帝還喜歡殺人,動不動就派明大人抄家,京城里時常血流成河,齊夫人在京里過怕了,想走。
“咱們一家一起離開京城,永遠不分開。”齊夫人幾乎是懇求著道。
齊逸心痛如絞,抱住她哄著:“好,咱們一起走,誰都不留下!”
是他對不起阿淑,讓她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想當年,他們未成婚的時候,她也是個明媚歡快的姑娘,何曾像如今這般,連外出說句話都得小心翼翼著。
“回西北,咱們一起回西北。”
京城太壓抑了,讓人過得不快活。
齊夫人聽罷,臉上露出笑容來,第二天就帶著兒女一起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齊逸則是去見了封先生,跟他告別。
這段時日他跟著封先生是受益匪淺,學到很多東西。
封先生身體不好,很瘦,眼窩都深陷下去,臉色慘白,是個人見了都知道他不會長壽,可誰能想到,以前的封先生是個騎射俱佳的人。
封先生聽了齊逸的話,見他臉上帶著一家人即將離開京城的喜色,搖著頭道:“你還是把他想得太好了……你以為自己得他信任,與他是知己,可你忘了他是個君王,就算他信你,手里也要拽著點能要你命的東西才能安心。”
齊逸聽到這話,臉上喜色不見了,蒼白無比,跪下道:“求先生幫我一家!”
他只想一家子離開京城,不想妻兒再過擔驚受怕的日子,且他永遠不會對景元帝生出二心,這是賞識他的君王,對他有知遇之恩,即使這個君王不好,他也愿意為他肝腦涂地。
封先生自嘲輕笑,搖頭道:“殘軀一具,我如何幫得了你?”
又道:“不過你放心,他既然要用你,你的妻兒就不會有事兒,除非你背叛他。”
可齊逸要的是一家人離開京城!
“內子脾氣軟和,若是沒有我,她根本無法應付京里的人。”齊逸一直想要好好護著妻子,可這么多年來,他似乎從來沒讓她過得舒心過。
齊逸看向封先生軟塌旁的茶幾,上面擺放著幾本書冊……他是不是不該讀書?不該執著于考取功名,輔佐君王,匡扶社稷?
或許他應該老老實實的在西北做個耕讀之家的少爺。
“若是學生辭官或者得了毒蟲病,是否就能離開朝堂,帶著家人平安離開?”齊逸多年都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想,可這一刻,他卻問出這樣的話來。
封先生皺眉,說了一句:“比起明琮,你還是差遠了。”
他雖然不喜歡明琮,可不得不說,明琮確實是個當權臣的料,夠狠,從來不會感情用事。
齊逸天資人品皆是上佳,可就是太感情用事了,對妻兒如此,對景元帝也是如此。要是他早幾個月辭官還行,可如今圣旨已下,除非他死,才能不用去西北上任。
封先生把這話跟他說了。
齊逸幾乎是跌坐在地。
是他錯了,不該妄想以一己之力救朝堂。
封先生見狀,有些于心不忍,在這自私自利的京城里,如齊逸這般重情義的人,實在不多了。
因此封先生問齊逸:“你可是想清楚了?真不再做匡扶社稷之臣?”
齊逸苦笑:“以前是學生自大了,其實學生就是個普通人,并沒有這樣的大本事。”
封先生搖頭,其實齊逸不錯了,就是遇上了瘋子景元帝,白白浪費了本事。
“既然你舍得下志向,那等他召你進宮時,你就跟他說清楚,你只做三年隴安府同知,幫他盯著許尤三年,報答他的知遇之恩。三年后,你辭官帶著家人歸隱,再不為任何人效力。”封先生給他出了個主意。
齊逸一驚:“這,陛下能同意?”
封先生點頭:“他會同意的,比起背后的蠅營狗茍,他更希望自己信任的人能當面把話說開。不過你怕是又要挨一頓打。”
齊逸不怕挨打,是鄭重給封先生磕了頭:“學生多謝先生。”
封先生擺擺手,讓他起來:“備筆墨。”
“是。”齊逸很快就把筆墨紙硯端上來,親自磨墨。
封先生執筆,在紙上寫了一篇祭文。
等墨干后,指著祭文道:“收好,等到西北后,沖著隴山府的方向擺個香案,把祭文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