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誠縣主也不知道是被罵習慣了,還是心有愧疚,反正不管付拾一怎么罵,她都不還口。
看她那神色,更是一直哀痛。
最后,嘉誠縣主卻沒將東西留下,反倒是交給了付拾一:“你將這些東西帶回去吧,他沒有其他家里人,有人能夠祭拜他一二,也挺好。”
頓了頓,嘉誠縣主又問了一句:“我若也捐東西,可能——”
“能倒是能。”付拾一神色古怪反問她:“你確定你要留下名字?”
真的不怕到時候被人罵嗎?
嘉誠縣主說完了后面想說的話:“我倒不是想留下自己的名字,我只是想,在他名字后頭添上一個與夫人云氏。”
付拾一深深地看一眼嘉誠縣主,不明白她腦子里在想什么。
人活著的時候,當人家是個玩物,可人死了,反倒是這樣死皮賴臉的要做人妻子——真不知該說嘉誠縣主永遠都是這么固執,喜歡去追尋得不到的東西,還是應該說她糊涂。
付拾一思量了一下這個問題,最后輕聲道:“他愿意將遺物交給你,從來也不恨你,我覺得,他或許是不會反對的。但是,你呢?若是為了一時自責和感動,還是算了吧。活著的時候糾纏這么久,死了,都落個清凈難道不好嗎?”
就像是合葬,付拾一不太明白這是為什么。
有些人夫妻感情好,自己愿意合葬也就算了,有些夫妻感情并不好,可兒女還要將之合葬在一起……就很讓人迷惑。
付拾一的話,顯然沒有讓嘉誠縣主幡然醒悟,她反倒是苦笑一聲:“我雖然自責,可我并不是一時沖動。我只是忽然知道了我的心意。”
她仰頭看著窗外投進來的光,喃喃:“李長博是我年少時,見過最好看的男子。那么的好看,輕而易舉就勝過了所有人。我愛慕他,瘋狂的戀慕他,卻惹來他的厭煩。我自然也知道自己那般行為惹人笑話,可總想著,萬一他就感動了呢?萬一他就改變了心意呢?”
“可他最后寧可避入深山,餐風露飲,都不愿再出現。我便明白,我該放下的。可越是得不到,我就越放不下。直到遇見彥青。”
“彥青那時候渾身臟兮兮,瘦得像是一只猴,也看不出他像李長博。但他抱著水囊,整了一下衣裳,對著馬車行禮道謝的時候,我忽然覺得,他身上有李長博的影子。所以就想著,幫他一把,不至于餓死也是好事。”
“可后來他洗干凈,到了我跟前,那么那么得像李長博。”
嘉誠縣主說到這里,神色漸漸的有些恍惚起來:“我心里,就有了一個不該有的想法。李長博不肯與我在一起,那我養一個與他相似的人在身邊,做個替身,他知曉了,又會如何?”
“李長博沒有如何。可我自己卻漸漸習慣了彥青。他總是很體貼,也很聽話,為了我一句話,日日下苦工。他長得越來越像李長博,說話,穿衣,身量,都很像。他就像老天爺量身為我打造的禮物。”
“后來我到了不得不嫁人的年紀,那些認真令人厭惡。我倦怠無比,某一日他換上一件新衣,站在那兒像極了李長博。我忍不住就問了那句話。”
“他也并無什么歡喜的樣子,他只是看著我,很久之后說了一個好字。”
“我猛然回過神來,可看著彥青的臉,看著他豐神俊朗的樣子,卻陡然發現,我不舍得將他拱手讓給旁人了。他是我的,屬于我一個人的。”
“可我心里也清楚,他只是為了報恩。我……從不知他的心思。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令人厭惡,還拿他撒氣過。可他從來都不生我的氣。我就會更煩躁和憎恨。”
“我厭惡他那個樣子,甚至厭惡他那一張臉。我以為,這是因為,他只是個替身的緣故。”
嘉誠縣主眼淚掉下來,漸漸哽咽:“我到今日,才知道,我厭惡的,是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不夠果決,無法忘記李長博,也恨我自己將比我年歲小那么多的彥青,變成了我的面首——”
“我甚至……跟他說,不可能為他生孩子。甚至,在那種時候,我會叫旁人的名字……”
“我是個多么叫人憎恨的人。”
嘉誠縣主蓋住自己眼睛,聲音絕望:“有時候想想,我都不知自己干了什么事……”
付拾一被迫聽了一耳朵對方對自己未婚夫的肖想和猥瑣行為,拳頭又一次的捏緊了。
只不過看著嘉誠縣主那可憐又可悲的樣子,她最終還是下不去手:算了,法律會制裁她的!
不過這里,她是呆不下去了。她只好匆匆留下一句:“你要是想明白了,就列個清單給我,叫人與我交接一下,最好寫個贈與書。”
走出牢門的時候,付拾一聽見嘉誠縣主笑出了聲,聲音蒼涼又苦澀:“我這一輩子,若是黃粱一夢就好了——”
付拾一沒回頭,輕手輕腳走出去,走遠了,就嘆了一口氣:“所以,人真的要學會開解自己,干嘛要那么多執念呢?得不到的東西,還看他做什么?倒不如看看金餅子——”
嘉誠縣主有今日,她不同情,因為對方是活該。
她只是覺得,彥青何其無辜?
甚至嘉誠縣主那樣的人,又怎配得到彥青的包容和愛意?
當然,話說回來,配不配的,付拾一也知道自己說了肯定不算,畢竟感情這個東西,除了當事人,外人誰也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
只不過是作為旁觀者,多多少少有些令人唏噓。
而且付拾一決定:一定要從他人的故事吸取教訓!世界上,除了賺錢是付出多少回報多少,其他事情,最好都要有平常心!千萬不能糊涂!不管道德底線,還是法律底線,一個也不能越界!
做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才能得到幸福安穩的生活!
出去之后,付拾一特地拐彎去見了高力士。
只是高力士一抬頭看見付拾一燦爛中帶著那么一點殷勤的笑容,登時就打了個哆嗦——這個笑容,他熟。
付拾一熱情關切的問:“高將軍餓不餓?渴不渴?最近拾味館推出了冬日暖身羊湯,要不要來一碗啊?免費的,不要錢!”
一聽“免費不要錢”,高力士頓時更緊張了,甚至有一種想要雙手環胸的緊迫感:“付小娘子還是直接說有什么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