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過眼神后,二人便進了屋。
一進屋子,倒是先聞到了一股香風——女郎們用的香膏,香粉,長時間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味道散出來,越來越濃郁之后,就變得不那么好聞,甚至是叫人容易頭昏腦漲。
屋里有五個年輕女郎,活著的有四個,最小的,才十二歲。
最大的,也不過才十五歲。
而躺在地上那個,她們遠遠的避讓著,連看都不敢多看。
一個個的如今都是瑟瑟發抖,花容失色,鵪鶉一樣的擠在那兒。
屋外那一圈,都是這些女郎的丫鬟婆子,和家里跟來的人。
道觀里的人過來時候,地上那位已經只剩抽搐了。
道觀里也有道士精通醫術,一看這樣就知道沒救了,然后立刻就將院子封鎖,又叫人下山去報官。
也有知道李長博身份的,就叫人來請方良告訴李長博一聲,看先能不能叫李長博主持大局。
付拾一徑直就往那躺在地上死者去了。
道觀人忙要阻攔:“還是要等官府的人——”
李長博笑著解釋:“這是我長安縣的仵作。付小娘子。”
顯然是有人聽說過付拾一的名號,此時一聽,就倒吸一口涼氣:“付小娘子?!那個長安第一仵作?陛下親封的仵作?”
李長博微笑頷首:“正是。”
付拾一忍不住喜滋滋:沒想到我這么有名嗎?
不過這點情緒,在揭開了死者面上蓋著的帕子后,就消散無蹤了。
死不瞑目,這可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而且還七竅流血。
那瞪得圓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還是有點兒滲人的。
付拾一忽然理解外頭的人,為何非要說是鬼神顯靈了。
這個死相,完全就和暴斃完全吻合。而且死得還這么突然。
付拾一輕聲道:“問問道觀有沒有。我懷疑,是中毒。”
死者這么年輕,而且看著還挺健康,心腦血管有毛病的幾率不大,所以優先考慮中毒。
畢竟七竅流血這種特征……還是挺明顯的。
付拾一緊接著又看了看地上的血:“這是死者吐的?”
“是。”有個女郎壯著膽子答了,抖抖索索的:“她吐了好多血,然后就倒在地上了。我們連忙去請大夫,可是……”
“前幾日她還發毒誓來的,會不會是老天爺懲罰?”
付拾一被這話問得有些無語。
然后付拾一就看住那位女郎,笑瞇瞇反問她:“前些日子打雷下雨來著的吧?”
她這話太突然,以至于對方都沒反應過來:“啊?什么?”
“要是真的發毒誓說假話就會被老天爺懲罰,怎么沒聽說過劈死哪個?要是真的老天爺那么靈,那天天的也別出太陽了,全剩下打雷了!”付拾一笑瞇瞇的將話說全了。
被雷劈這種事情,是小概率事件。
和發毒誓真沒什么關系。
至于忽然暴斃,那就更不可能了。
倒是李長博想到了一點別的東西,笑問一句:“發毒誓了?她發了什么毒誓?”
李長博進入了查案狀態,付拾一這頭也進入了工作狀態。
她讓人幫忙,將屏風支起來,然后脫開了死者的衣裳,仔細檢查身上每一寸皮膚——山上有毒蟲,偶然被咬了也也有可能。
不過毒性這么大,必不會是簡單毒蟲,只考慮毒蛇,蝎子和毒蜘蛛。
然而讓付拾一心里一點點沉下去的是,死者膚如凝脂,一看就保養得很好。
最關鍵的是——上頭沒有一個傷口。
這……
排除了意外中毒,那么如果真是中毒的話,就只剩下了蓄意謀殺。
付拾一將衣裳給死者穿好,將帕子重新蓋回去,然后才看向李長博,低聲說了句:“身上未見任何傷口。可能不是外傷。”
李長博的目光不動聲色從那四位女郎身上滑過。
那四位女郎其中最小那個,抖著聲音開口:“菁娘沒提過身上哪里痛,她是忽然就開始吐血的。”
說著說著她就哭起來了:“她到底是怎么了?我們是不是也會死——咱們吃的喝的,玩的,都是一樣的。”
這話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那個年紀最大的,伸手拉住最小那個的手,勉強笑一笑,寬慰道:“愛娘,你別擔心,咱們這么久了都沒事兒——”
其中有一個就哭出聲:“可是問題是咱們現在也說不清楚了呀!好好的人就死了,傳出去,咱們的名聲怎么辦?”
年紀最大那個只能又寬慰:“笙娘你別慌張,咱們又沒殺人,就算傳出去,咱們也不會被影響的。你議親的事情,也不會被耽誤。”
另一個皺著眉頭,看了年紀最大那個一眼,“施圓,都是你,要不是你,怎會出現這檔子事情?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那個叫笙娘的也是“嚶嚶嚶”的哭起來:“是啊,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施圓也不過十五歲,這樣被一說,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一下子紅了眼眶:“周芷你這是什么意思?你難道懷疑是我做了什么?”
那個周芷冷著臉,好歹還是沒說出再過分的話,只冷哼一聲:“晦氣得很。這下好了,祈福是沒祈福上,倒是沾了一身的晦氣!”
眼看著這個小團體還內訌起來了,付拾一聽著都有點兒頭疼。
李長博也是開口:“好了,人死為大,還是安靜些吧。誰來跟我們說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
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竟沒一個人說話。
最后還是那個年紀最小的愛娘怯生生開口:“是這樣的的,我們幾家人過來祈福,圓娘她就提議說,來抓鬮猜謎”
“輸了的就喝黃連湯。”
付拾一聽到了這里,就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你們可真會玩。黃連湯那么苦,的確是懲罰了……
“抓鬮就是一張紙,拆成九張,然后上頭分別寫上一句詩,其中五張,代表了我們五個人,其他四張,就是隨機點誰不拘吟詩,做對,還是表演才藝。想點誰就點誰。”
“前頭玩了幾輪都好好的,不知怎么這一次就忽然成了這樣——”
愛娘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早知道,我也不玩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