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拾一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傷口,事實上這樣的傷口多半是因為刀口創傷。
只是這樣長的傷口——即便是已經愈合,付拾一依舊能夠想象出當初的慘烈情況。
付拾一皺起眉頭,又看向了腹部那幾個圓圓的好似銅錢一般的圓形傷疤。
付拾一摸了摸那幾個圓形的傷疤,沉聲言道:“死者腹部有銅錢大小的圓形傷疤,根據愈合情況來看,應該也不是近期受傷。很可能是多年以前。”
“跟鎖骨上的傷口差不多是同一時期。”
付拾一繼續往下檢驗。
發現在腿上也有幾處刀傷。
同樣也是陳年舊傷。
直到看到腿骨處傷口,付拾一才發現之所以陸二叔會變成殘疾就是因為這處傷口——骨頭斷裂之后應該是戳出皮肉,但是由于治療的問題,骨頭并沒有及時修正,所以導致骨頭長歪了。
這種情況如果在現代醫學條件下,可以將骨頭重新鋸斷,然后再接駁。
但是現在這種醫學條件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付拾一看了一眼三人組,輕聲道:“死者一直在迷惑所有的人,他的殘疾并不至于需要一直用拐杖。所以他才能夠殺死一個壯年男子。因為這樣的情況只是會導致他行動有些緩慢,不容易平衡用力。”
可是那天陸二叔的表現分明就像是一個殘廢人。
完全就是行動不便。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只覺得眼前這一具尸體,不知道隱藏了多少的秘密。
而這些秘密,很多已經無從考究。
徐雙魚已經忍不住感慨起來:“他身上怎么有這么多的傷?難道以前去打過仗?”
“刀傷箭傷,這些傷都是應該在戰場上才會有的。”
付拾一仔細檢查了死者的胳膊,發現胳膊上也有許多的傷痕。
有嚴重的也有不嚴重的。
胳膊上這種因為要護住頭而造成的傷,被稱為防御性傷。
出現這種傷勢都會是在與人打斗中形成。
付拾一輕聲地問三人組:“他說以前給人看家護院——”
三人組齊刷刷的搖頭。
鐘約寒說了一句:“這樣的情況,我覺得更像是做鏢局。或者給人做護衛才會有的情況。”
“要不然就是上過戰場。”
翟升立刻就說了一句:“可是如果上過戰場,一定會在官府留下檔案。據旁人所說,他是衣錦還鄉——回來就立刻置辦了許多產業。如果是打仗,不會有那么多的錢。”
付拾一嘆了一口氣:“所以他身上充滿了秘密。”
徐雙魚最后還是十分在意死因:“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輕聲道:“恐怕要開腹檢驗。”
許多癥狀在體表并不會有明顯的痕跡。
比如內出血。
比如內臟衰竭。
比如心肌梗死。
付拾一越是往下檢驗,就對陸二叔反倒是越來越好奇了——
這樣一個人到底有怎樣的過往,他又在隱瞞什么樣的秘密?
和這次的案子有沒有關系?
既然要開赴檢驗這件事情,肯定就要征得陸二郎的同意。
所以付拾一就親自去跟陸二郎說這件事情。
陸二郎在短短幾天之內連續失去了最親近的人。
其中自己曾經親近的人,還是被自己最親近的人殺死——
他的精神受到了不小的沖擊,現在陸二叔的死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陸二郎開始有些精神恍惚。
付拾一一看到他,就覺察出他的不對勁。
當即皺了皺眉頭,輕聲叫他名字:“陸二郎,陸二郎?”
陸二郎對自己的名字還是有反應的,恍恍惚惚的就側頭看了過來。
只是仿佛已經不認識付拾一了。
付拾一面對這樣的陸二郎,也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說這件事情——
就在付拾一有些糾結的時候,忽然陸二郎就抓住了付拾一的胳膊。
他抬起頭來,祈求的看著付拾一的眼睛:“你救救我二叔,你救救我二叔——”
付拾一看著他這個樣子,一時之間竟然不忍心告訴他,他二叔已經沒有辦法再救回來。
不過陸二郎突然之間抓住付拾一,還是嚇了大家一跳。
尤其是旁邊的幾個衙役。
他們趕緊就上來要將陸二郎拉開。
付拾一有些不忍心:“別太粗暴了。”
人已經夠可憐了。
付拾一蹲下去,和陸二郎對視:“你叔叔已經死了。”
陸二郎聽懂了,眼淚大滴大滴的就落了下來。
這個年輕的男子,此次哭得像是一個孩子。
最開始眼淚只是默默的往下掉,而后就越來越急,越來越急,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最后陸二郎就從隱隱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我明明發現了不對勁兒,我發現了他在發熱,可是我心里頭還在埋怨他,所以就不想去過多的關心。直到他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付拾一聽著他一邊哭一邊自責,就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二叔到底是怎么想的,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但是,我想他可能自己也是不想你去管他的。”
“你二叔的死因究竟是什么?現在還沒有查明白,我想要開腹檢查——你看看你同意不同意?”
如果陸二郎不同意的話,就只能判定成為傷口感染致死——因為目前這個可能性是最大的,不管這個感染是陸二叔自己造成還是偶然造成,但是死因是這個。
陸二郎聽完這話之后,立刻就搖頭拒絕了:“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就不用再查下去了。因為什么死的原因并不重要。反正二叔做了那樣的事情,他本來也活不了。”
說起這個事情,陸二郎又開始哭起來。
他是真心實意的后悔,覺得自己當時不應該那么沖動,就去將人殺死。
然后引出了后面的這些事情。
殺了人之后他更不應該回家,更不應該讓二叔看到那把弓。
更不該為了回去找那個香囊不聽二叔的話,執意要當時去找。
結果就逼得二叔打昏了他,又做出那樣的糊涂事情來。
陸二郎嚎啕大哭:“明明在思路應該是我呀!二叔為什么要那么傻?”
付拾一實話實說:“因為他不想你年紀輕輕就下了黃泉。他想要保住你的命。”
只是又卻太輕視別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