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約寒和徐雙魚明白了。
就是李長博也明白了:“所以,現在只能判斷他是窒息而死。尚不能判斷他殺或者自殺——”
付拾一頷首,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目光,心道:真是個好苗子,可惜了。
緊接著,付拾一讓鐘約寒搭把手:“看看尸體背部。”
尸體背部已經有明顯尸斑,而且連成了一大片。
付拾一輕聲道:“按照常理,尸斑和小范圍尸僵出現在死亡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左右,當兩個時辰左右,是片狀,各自不相連,且尸僵開始大部分出現。當三個時辰左右,尸斑融合成大片,尸僵在全身出現,嘴唇開始皺縮。”
鐘約寒立刻就做出了判斷:“尸斑已經連成了大片,但是尸僵卻并沒有全身出現,嘴唇也沒有開始皺縮,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兒?”
付拾一當然也注意到這個現象,當即就給出解釋:“因為死者死于機械性窒息,尸斑出現較早,也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的表現之一。原因是因為這種急性窒息,會導致血液淤積,故而出現比較早。”
鐘約寒恍然,腦子里頓時也和之前辦過的案件重合,然后深以為然的點頭。
不知不覺,他看向付拾一的目光,也是更為鄭重。
付拾一看過了背上的尸斑,斷定的說了句:“尸體尸斑沉積于背面,說明死后并沒有挪動過,這就是第一案發現場。”
徐雙魚對之前的問題還念念不忘:“那他到底是死之前被傷了,還是死后被傷——”
付拾一咳嗽一聲:“那么這就又涉及到了一個新的知識點。”
付拾一伸手指向那血糊糊的地方:“你們仔細看傷口。”
鐘約寒也顧不得那種上頭的味道,湊近一些去看。
付拾一指著傷口邊緣:“傷口會有一個收縮,翻卷,有生活反應,說明就是生前傷。就像是平時自己傷到了自己,你會發現,過一會兒傷口就會自己收縮一點,不管是皮,還是肉,都在盡可能的收縮,聚合。更久一點,傷口邊緣還會紅腫,甚至冒出淡黃色透明的水幫助結痂。”
“這些,都是因為活人的傷口,都會自行愈合的緣故造成。所以叫做生活反應。有這種反應,就證明還活著。”
“相反,若是傷口直接呈現出一種豁口樣式,沒有絲毫收縮跡象,就說明是死后造成。”
鐘約寒已作出了判斷:“這個傷口,應是生前造成。整個皮肉都在收縮。而且血流了這么多——”
付拾一欣慰點頭:“對,死后傷血流也不會很多。因為人死后,血不再流動,即便是創口出血,也就只是因為那地方還有積存的血液而已。”
所以出血量是有限的。
徐雙魚倒吸一口涼氣,覺得難以置信:“那得多疼啊?”
李長博卻已經想得更深:“若是生前造成這樣的傷,說明兇手必定是想折磨死者。而且……怎么做到才讓人不至于因為疼痛大喊大叫,奮力反抗——”
即便這個宅子里的人是聾啞人,可也不至于周圍鄰居都是死的。
真大聲慘叫,鄰居是能聽見一點端倪的。
付拾一指著尸體手腕和腳踝上的那些勒痕和摩擦造成的皮損:“因為死者是被綁起來了。”
付拾一又伸手輕輕的將死者的下頷掰開,仔細觀察了一下唇角和口腔粘膜,而后肯定道:“他沒有慘叫出聲,是因為他的嘴也被堵住了。”
“嘴被堵住的人,也不是完全不能發出聲音,可是絕對不會十分尖銳高亢,不足以傳播很遠。自然就聽不見。”
付拾一再說一個事實:“而且,當人身上有巨大創口,是沒辦法再大叫出聲的。疼得說不出話來,這句話并非一句簡單形容詞。”
李長博頷首,眉頭皺得更緊:“這么說來,兇手很有經驗。綁起來,不會反抗,堵住嘴巴不讓對方叫人——”
“那么,他是如何將死者綁起來的?他又是怎么進入室內的?”
這個不用付拾一回答,厲海就能回答:“門栓是好好放著的,上頭也并沒有任何刀劃的痕跡,所以,不是從外面將門打開的。而且他們當時一推門就開了,可見當時兇手離開就是從門走的。”
“窗戶我們也看過,這個天氣,一直都是開著的,但是窗欞上沒有任何腳踩的痕跡。”
“要么是從窗戶進去,兇手十分熟練,所以什么痕跡也沒留下。要么,就是死者自己開門放人進來的。再要么,就是兇手提前埋伏起來,等著死者回屋睡覺。”
付拾一附和:“厲海分析得很對。不過這一點,咱們或許可以問問死者。”
付拾一說得煞有介事,以至于眾人在這一瞬間,心里頭都升起了一股荒謬感來——人都死了,怎么問他?他又要怎么回答?
想得多了,更是叫人忍不住有點兒背后發寒。
付拾一很快就給大家解了秘:“鐘郎君你看看尸體后腦勺和后脖子。”
鐘約寒將死者翻過去,扒拉開頭發,仔細看了看。然后搖頭:“沒有敲打過的痕跡。”
“后脖子上也沒有任何痕跡。”
付拾一點頭:“看來就不是被打昏了。”
李長博若有所思:“所以就剩下了兩種可能——一種是死者心甘情愿,另一種,就是用了什么讓人昏厥過去的藥——”
付拾一欣然點頭:“李縣令果然聰明。”
李長博面上不顯,只是輕輕咳嗽一聲:“只是這兩種方法,卻不好確認——”
付拾一笑瞇瞇:“當然有。”
李長博揚眉:“那就有勞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給了他一個“包在我身上”的眼神:“死亡時間應當是中午過后。屋子外頭還擺放著吃食,顯然是吃過午飯。掰開嘴巴聞聞,有沒有酒氣,就知道他喝酒沒喝酒。如果沒喝酒,自然不會醉酒昏睡。現在這樣的天氣,中午還不至于需要午睡。所以一個大活人,在吃飯時候,或者剛吃過飯之后,屋里進來人,他不會不知。”。
這段話,頗有些信息量,李長博忍不住琢磨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