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傍晚時分,天空居然放出來了晴意。
暮色四合的天空半是如滴了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半是幻紫流金的晚霞,如鋪開了長長一條七彩彈花織錦。
萬俟牧言與楊娟滿載而歸。
長歌歡喜的迎出去,就像家中的妻子迎接丈夫的歸來那般歡喜。
從馬車上下來的萬俟牧言有片刻怔然,在長歌幫忙從車里搬東西時,他拉住長歌的胳膊問:“要不我們就留在這里。”
長歌抱了一袋五斤重的玉米面問:“你銀子還剩多少?”
他“啊”了一聲,又從懷里掏出荷包數了數,“這些東西不值錢,買了這么多才花了二兩銀子不到。”
“那總歸不過二十多兩銀子,你會掙錢嗎,公子,還留在這。”長歌癟癟嘴表示鄙視。
“我可以掙。”他答。
長歌轉身將玉米面放回原處,抓住萬俟牧言的手,攤開來看:“你這雙手是治國安邦的,用來賺個三五錢銀子,太浪費了。我不是不信你,但為什么要讓一個將軍去干木匠的活呢?”
萬俟牧言深深的看了長歌一眼,長歌抬頭與他對視,淺淺一笑。
蕭衡扒著門框看著二人深情對視,對楊娟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楊姑娘,他倆是不是很配?”
楊娟掃了一眼二人,眼一閉嘴一癟頭一撇:“你說是就是吧,我還要做飯,你慢慢看。”
夜里楊娟問長歌:“你與牧公子是何關系,是兄妹嗎?”
長歌答:“也算兄妹。”
“也算?”
“是。父母輩的情意。”
楊娟又問:“你倆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談不上,我與他也是近兩年才相見。”
楊娟轉過身去,背對著長歌“哦”了一聲。
楊娟三年前嫁到這姓段的人家來,嫁過來時才十五歲,現在不過十八九歲,與萬俟牧言年歲相當,且萬俟牧言又是豐神俊朗的人物,她對他情愫暗生,芳心暗許也是尋常。
“你們要在這住幾日?”她驀的又問。
“是打擾了姐姐嗎?”
“倒不是,寒冬之際,萬物凋零,路也凍住了,還是開春了再走吧,今日去集市,一來一回都走了近兩個時辰。現在啟程,也怕你們路上遇險。”她忙說。
“這…看蕭爺爺傷勢吧。”
房內又陷入沉寂,正當長歌以為她已經睡著了之時,她又突然問:“如果我想同你們一起離開,你說…牧公子會不會肯帶上我們?”
這我們……說明還有她婆婆了。
這種棘手的事,長歌做不了主,就算能做主,也是不好開口同意或是拒絕。畢竟再多帶她倆上路,可不只是路上的事,真要到了永樂城該如何安頓呢。
長歌索性閉了眼,裝睡。
七天唰的一下就過去了,長歌一圈一圈的給蕭衡解開來布條,看到后背傷口竟然愈合了,瞬間成就感爆棚。
蕭衡緊張兮兮詢問:“怎么了,怎么樣了?”
“那你感覺怎么樣,會疼嗎?”長歌拿干凈的布蘸著白酒清理他傷疤問。
“不疼,就是有些癢癢。”
“那就是長肉了,再看一天,明天給你拆線。”
“長歌好醫術啊。”蕭衡感慨。
長歌心里暗笑,我有個鬼的醫術,死馬當成活馬醫,都是你命大運氣好,身體免疫力過硬。
“拆了線,你就該洗澡了,你身上都臭了。”長歌捂住鼻子嫌棄他道,也不知道這幾日,萬俟牧言怎么熬過來的,他那么愛干凈的一個人,不管做了什么活,都會反反復復的洗手,把手都洗皸了。
“誒,是嗎?反正我聞不到。”他笑嘿嘿道。
站在門口的萬俟牧言默默地翻了個白眼,這是長歌頭一回看他翻白眼。
“沒關系的牧言,反正他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你要嫌他臭,就把他丟到外頭的馬圈里去,天寒地凍的,光有稻草馬也難受,多個人給它暖暖身子也好。”長歌給他支招道。
他側靠在門框上,摸摸下巴認真思索片刻道:“有道理,要不就按你說的辦吧。”說著就要走來動手拖蕭衡的鋪蓋出去。
蕭衡一個翻滾,死死抱住被褥,央求道:“別別別,我洗我洗還不成,我今天雖不能洗澡,但我能把頭發先洗了。”
長歌走到萬俟牧言身旁很是摟著他胳膊道:“這還差不多。你自個去燒水,燒好了,我幫你淋水,一會兒再幫你倆把胡子刮了。”
萬俟牧言身子一僵,摸了摸他白凈的臉頰,他愛干凈整潔。就算是逃亡也不往把自己拾掇的干干凈凈。可就是因為他自己拾掇干凈,哪里還用得著長歌。不就失去一個與長歌親近的好機會了嗎?對此他很是懊惱。
在暻瑄朝,晚輩是不可以蓄須的。不過暻瑄的年輕男子不留胡須可不只是為了美觀,而是為了表示尊敬,父母都還健在,怎么可以打扮的比長輩還要老成,因此年輕男子留胡須是一種不恭敬的行為。
但是如果家中的父母已經去世,就必須要留胡須了,這也是一種表達哀思的方法。如果是父親去世,就要將上唇部位的胡須留下來;如果是母親去世,就要將下巴上的胡須留長;那么如果父母都去世,就要將這兩個部位的胡須全部都留下來,并且不能夠剃光,不過平時可以進行適當的修剪。
長歌對他的頭腦風暴并不知曉,一臉討好的轉頭看向他:“牧言,我是不是幫了你大忙,你今晚睡覺不用做夢都睡在牛棚馬圈里了。”
他輕輕笑起來:“是,是幫了我大忙,你出主意就好,淋水和刮胡子的事就由我來吧。你去看看楊姑娘要不要你幫忙的。”
正巧楊娟也在廚房里叫長歌過去幫忙,長歌應了一聲:“哎,來啦!”就蹬蹬磴的跑去幫忙了。
蕭衡將這些都看在眼里,捻著胡須笑道:“世子護公主可護得緊,不過微臣瞧著公主還是一副懵懂無知的樣,怕就怕襄王有意神女無情了。”
萬俟牧言橫了他一眼:“你還是多關心自己的傷勢吧。”
蕭衡笑起來,露出來黃燦燦的大門牙:“一把老骨頭了,茍延殘喘罷了,還得多虧了世子照看我女兒和外孫了。”
萬俟牧言臉色一變:“長歌與你說的?他倆都安好,你無需擔憂。”
“以后還要勞煩世子繼續照顧他們了,他們留在永樂總比留在京都要好。”蕭衡眼眶濕潤起來,聲音滄桑而沉悶。
“皇后有心對付你,就不會放過她們。你那女婿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蕭衡點點頭:“老臣自然知曉…”靜默片刻后,抬手擦干了眼角的淚痕,“燒水去咯,一會兒那小丫頭又來跟我吵吵嚷嚷的,生怕熏到她牧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