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 不過,撇開本來的那一層關系,楊思與白書齊郁,其實還另有淵源。
想當年,文豐皇帝堯術在位之時,為與齊郁賀壽,曾大擺儀仗,大赦天下,令普天同慶,而他楊思,便是被赦免了死罪的其中一人。
早年他心高氣盛,行事魯莽,受不得半點委屈,容不得丁點沙子,只因鄉鄰幾個嘴碎痞賴的男人,污言穢語調戲了自家媳婦,便怒不可遏將其中兩人活活毆打至死。
就連聞亂前來制止喝停的那名官差也未能幸免于難,被打得半身不遂,后臥床數年因不堪折磨也落了氣去。
官差死前,楊思一直被關在獄中服役,照恰巧去尋知府飲酒作樂、順便觀堂審案的白書的意思,此人面寬唇厚,不僅生就一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的體格,還雙眼灼灼,野心勃勃,殺人自當償命,但就那般砍了他的腦袋未免可惜,遂私下賄利知府,只讓其服役十年,以砥礪言行,改過自新。
不曾想,官差落氣之后,其妻母不堪苦痛,數年下來,人沒落好,家境也是每況愈下,人財兩失,可憐她婆媳兩個,無可謀生,更甚沒個子嗣延續香火,都覺生無可戀,非要楊思血債血還不可,就連以權謀私、罔顧百姓死活的白書也一紙御狀告到了皇帝跟前。
為平民怨,文豐皇帝只得下令白書必須親手處死楊思,至于白書自身所犯過錯,則避重就輕,輕微斥責幾句,讓再不能徇私枉法之后,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再過問。
又過十日,適逢齊郁壽誕,白書到底覺得楊思難能可貴,不忍親手斬砍其顱,便與齊郁乞情,求免死罪。
齊郁宅心仁厚,一念其為胞妹齊芬獨子,二則不想敗壞賀壽之興,便點了頭應允說服皇帝。
不過未免厚此薄彼,引得眾臣嘩然,民怨沸騰,故借壽喜之名提議皇帝大赦天下,絕口未提為楊思免罪之事。
那之后楊思便被白書收進府中,避人耳目遮遮掩掩又過數年,直至白書被皇帝冊封為王,派往駐藩,他才有幸重見天日。
而事實證明,白書慧眼識珠,一點都未看錯楊思。
被分封為王之后,他門下聚集了不少能人異士,但楊思可為獨領風騷,幾乎無人能出其右。
不僅武藝超群,更謀多智廣,雖然那副暴躁易怒的性子至今未改,但他若沒有半點脾性,一味與人為善,只怕也爬不上而今這領將之首的位置……
收回思緒,楊思再問蕭遠,“娘娘究竟如何了你家主子?”這一問,明顯比方才多出幾分不悅。
蕭遠望望宋凜,欲言而止,未免再與楊思沖突,一時意氣口無遮攔,便請了命與斥侯一道四下探查。
見人避而退走,楊思不遮不掩笑罵一聲“娘們唧唧”之后才不再搭理,回了身指揮兵眾繼續安營事宜。
宋凜見其心定意決又手腳麻利,自知無力干預勸服,便也走開,尋到一處高地凝神細索。
四平二十八年三月十三,戌時三刻,劉升親率一千人馬喬裝改扮成守城軍的模樣之后,突擊了東門為程振造勢。
東門新任守將林茂年輕氣盛,又素與王安交好,經不住劉升挑撥,三言兩語間,便也將宋澄“不見援軍回京,絕不能出城迎戰”的命令拋至腦后,親自率了數日之前剩下的三千來名守城兵開門迎敵。
眾兵士本就窩火憤懣,心中不甘,同袍數千上萬,舍生忘死浴血拼殺到最后,莫說獎賞犒勞,就連為國喪命之舉,也成了勇而無謀,盲目服從該有的下場,實在叫人難以堪情,無可陳志。
算準這點,劉升再順勢扇風,豈能不一點就著?
但他此行非為死戰,自然不會硬抗到底,待林茂借著人多之利,欲將他們一網打盡之時,便果斷率軍奔逃,且逃且停,不給追兵喘息之機。
直到亥時過半,劉升方才停止對林茂之眾的戲弄,夾馬疾馳,奔回了主營復命。
直到追至叛軍營地附近,林茂方才意識到自己中了劉升的調虎離山之計,馬不停蹄趕回東門,卻被視作賊黨關于城外不讓再進。
“開門!我是林茂!東門的守城副將!”林茂怒不可遏,額前青筋暴起,滿臉漲紅舉握拳頭狠狠砸向馬背,馬兒吃痛嘶鳴,趔趄兩步又被他撥韁勒正。
樓上傳來一男子回聲,語帶輕笑:“林茂乃何許人?我等從未耳聞!”話畢還同身旁守衛的幾名兵士確認,待幾人附和點頭,方才將臉露出箭垛俯視林茂等眾。
昏黃搖曳的火光之下,那人顴骨高隆的一張瘦臉忽明忽暗,待看清其面,林茂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背起雞栗,驚而豎指:“是你!”
“哈哈,正是在下,林副將好神貌,這般驚懼,倒讓邱某深感意外啊!”
“無恥小人!原來打的李代桃僵的主意,怪不得要慫恿林某出城迎戰!”看人笑得陰邪可憎,林茂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飛身上樓將那姓邱的食骨啖肉。
只怨他功夫不濟,又心思單純,太過輕信,才會遭這小人算計,若能重來……
放下拳頭,林茂淡然一笑,似有斷念,然不過須臾,又揚起頭來:“就算你將我等關在城外、并視作叛軍一并絞殺了,又能如何?!大皇子何等英明,豈能受爾等鼠輩愚弄!”
聞言,樓上那人忽然笑得前仰后合,待笑夠了,方才直起身子,不無憐憫地答道:“那恐怕,要讓林副將失望了,大皇子那邊,還用不著你費心!”
一邊說,那人一邊在自己頜邊摸索,待到揭開一層皮、顯出一副與林茂別無二致的臉孔來,才正色補充了最后一句規勸的話,讓他下輩子到底還是多長些心眼的好,害人之心自不該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尤其,身居要位之時,更該謹言慎行,輕易能被煽動慫恿之人,注定活不長久。
當看到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驚恐之余,林茂不再掙扎,不甘?憤懣?又于事何濟?唯嘆一聲“我命該絕!”爾。
“絕”字音落,也不待城樓上的假林茂下令絞殺,便揚刀刎頸做了自我了斷。
隨林茂一道出城的兵士見其如此,甚至來不及阻止思考求饒奔逃,即被萬箭穿心一一射殺。
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樓下城外便再無活口,死尸成片,相枕相藉。
萬籟恢復悄寂,群星如往璀璨,似不曾目睹方才那殘忍血腥的景象一般,靜懸于空繼續看戲。
假林茂親自下了樓將林茂的腦袋砍斷提起,嘖嘖慨嘆兩聲,便拔出插于腰后的一把匕首,剜眼割唇,一刀一刀片下了其臉上的肉,直到再看不出半點林茂的影子,方才作罷。
扔下林茂幾乎只剩顱骨的腦袋,假林茂又換來百余名兵士,讓將所有尸體堆在一起焚燒,“不過,點火之前,還是先將箭矢回收洗凈罷!”
“是!”
眾人齊齊應是,絲毫不敢耽擱,生怕一個閃失,接下來被殺的便是自己,他們既被安排過來僵李代桃,那自然要唯命是從,“披肝瀝膽”。
兵眾動作麻利,來回穿行,不多一會即堆尸成山,再又灑上幾桶火油,便一把點燃燒了起來。
霎時即有濃煙滾滾,焦糊腥臭的氣味熏天,假林茂不禁手掩口鼻,唏噓笑嘆兩聲道:“和智者共謀,果然讓人不勝愉悅啊!”
話畢,再不多留地大搖大擺回身入了城去。
止央宮。
徐煌斜倚窗欄小酌望月,不時低笑兩聲,呷兩口酒又即興吟詠,看來好不自在快活,但稍稍留神一些,便不難發現,其眉蹙成峰,兩眼空洞,實則心中郁結,有愁難解。
蕭立四體僵麻,除腦袋之外,整個身體都被圈固在一三尺見方的沙池之中,不分晝夜,昏沉渾噩,只在每日子時左右,藥力消失之際,能稍微恢復些神智,但他若不應下徐煌所提要求,不足一盞茶的功夫,便又會被灌藥麻痹,周而復始,不知其終。
時間如沙,點點流逝,蕭立迷迷瞪瞪轉醒過來,比起四肢的酸軟僵疼,渾身上下的瘙癢之感才讓他難以忍受。
尤其,當他動而欲撓,便會帶動更多的沙粒流進里衣,肆意滑行。
聽得他這邊絲絲縷縷沉吟不止的動靜,徐煌敞懷露襟,兩指捏著壺柄,似果真酒醉迷蒙、又似裝模作樣故意讓人放松警惕一般、躥躥倒倒邁步走了過來。
他半蹲下身子,讓眼睛與蕭立的視線持平:“你終于醒了?”,看蕭立口唇干裂,滲血凝結,半笑半嘆地將酒壺提溜到蕭立耳邊晃蕩,“怎么樣,要不要來兩口?”
說話動作間,帶動衣襟,使得內里的銅色體膚若隱若現,蕭立無意作答,又動彈避讓不得,索性合上雙眼,不予搭理。
“你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吶!真不知那宋大皇子,究竟又甚么好的,能讓你這般忠心耿耿?!”見蕭立絲毫不為所動,疑惑不解的同時,徐煌不由轉念,“還是說……”
意味深長打量這個接連三日粒米未食、滴水未沾、羸弱得已不堪一擊卻還堅持不肯屈服的人一眼,徐煌懊惱不悅的同時,又不免對他生出幾分欣賞。
只可惜,是個女子,若不然,從了他定是極好極佳的玩物,便是邱良,也難及萬一。
搖搖頭,甩開旁雜多余的思緒,徐煌兩眼微瞇,若有所獲地補問:“你看上的,死心塌地要追隨的,其實只是宋家老三?”
雖是在問,但他已經心有確定,不論蕭立作何答復,都再不能干擾他的判斷。
從一開始,徐煌就知道蕭立是宋凜身邊的人,但因宋凜從屬宋澄、為其鞍前馬后鞠躬盡瘁之故,便自然而然地以為,這接連幾日的藥、沙、饑、渴折磨,都沒能使蕭立屈服的,是對宋澄的一片赤誠,所以束手無策,時常愁慮。
可他若只效忠宋凜,那事情,就簡單易行多了……
“關于你的心上之人,徐某手中,握有幾個驚天秘密,不知小美人可有興趣了解一番?
當然,聽或不聽,選擇權在你,不到萬不得已,徐某,從不強人所難!”
話畢徐煌哈哈一笑,起身倒回了臥榻休息,無事身輕,不出一會兒功夫,便沉入夢鄉。
耗這幾日,不單蕭立,他亦是筋疲力竭,為使其為己所用,他可謂使出了渾身解數,但再如何動情曉理,威逼利誘,蕭立寧受體膚之苦,失神喪志,也不肯同他多言半字,著實讓他心焦力瘁,好不勞神。
而今拿住了蕭立的心中軟肋,再要使之屈從,不,應當說使之心甘情愿地效力臣服,不過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雖然,自他七歲誕辰日起,便再沒信過任何出處、任何形式的任何情誼……
甚么家國之本,生民之命,純屬假公濟私、想要以權謀利卻又不肯遭人非議唾罵指點的、道貌岸然之輩的堂皇借口。
男人尚且如此,何況一介女流?!
這世間所有的女子,都是徐煌的夢魘心病,哪怕他的生身母親,也無法慰撫其傷。
莫如說,讓他這般厭惡憎恨女子的罪魁禍首,正是其母——勻秀國現任君主徐璟孜。
徐璟孜本命徐婧梓,自其攝政掌權最終將先主劉固擠下皇位之后,才另改了名、字,并讓幾個兒女也隨了己姓,無有例外,徐煌便是其一。
為及帝位,徐璟孜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在徐煌發現其真實目的、嘴臉之前,她素來只是劉固后宮三千佳麗中最最楚楚動人、嫻雅端莊、識書知禮、與人為善、胸無城府的一個。
連慣常妒賢忌能、哪怕對皇帝都心存芥蒂的帝后都同她推心置腹,毫無防備。
何曾想,為讓劉固廢后,她竟暗中栽贓陷害,借旁人之手揭露了帝后數害龍種、屠戮生靈的種種罪行,使其更糟人神共憤,劉固氣得連一絲辯駁審查的機會都懶怠多給,當場便拔劍將人穿心刺死,并使五馬分曝其尸,棄至荒野,任蛇蟲鼠獸隨意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