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暖意越發的濃厚,仿佛一晝夜間,夏季就要到來了。
皇城的花兒在夜里合上花蕊,而渾身的芬芳卻是藏不住,散在風里。
寒酥無心活計,編寫整理的目錄冊子丟在桌上。爬上了閣樓的屋頂,坐在一派深色的瓦片上。天空底下群星畢現,月光明明如水,隱去了星河的許多光芒。
牧柒誠瞧見她留下的冊子,取了筆一層一層的替她核查完書冊名字,登記好封以紅蠟。
他順著樓梯上了屋頂,正瞧見寒酥發呆的坐在哪里瞧著遠方。
寒酥聽得聲響,回頭看到他在那里。一襲淺色長衫,活像畫里走出來的偏偏公子。
“你來了。”寒酥給他挪出一個位置道:“這里的風景好些。”
牧柒誠坐在一旁,將手里的一方羊毛織的披肩給她披上,關切問道:“怎么不開心?誰惹你生氣了。”
寒酥一手將披肩束好,果然是觸手生溫,夜以御寒。
“沒有,錦衣玉食活少。怎會不開心呢?”她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提不上勁。
牧柒誠陪著她坐著,道:“你開心不開心,別人看不出,我還是能感覺到的。”
那一日夏侯燕的嘲諷到底還是入了心,她以為這樣的變化其實心底早早就預備好了。
可是前塵今時,各中落差又怎會徹底的毫無影響。她心底是泛酸的,高入云端與低入塵埃,縱世有起伏,但是又一次低落,不意味著和最初的低落心境相同。
那孩子有著和許多年的常山公主極相似的面容,算著輩分,多少也是侄女輩。驟然的恩寵,仿佛是冥冥之中命運的輪回。
她苦笑,又平復了心情道:“你別胡說,我好得很呢。”
不知怎的,竟落下幾許滾燙的淚來。她伸手從臉上接了滑落的淚珠,想到那個新封的郡主,相似的容顏。或許自皇帝起,并未有她心底的那種決絕。
牧柒誠將她的額頭扶在自己的肩上,拍著她的肩膀道:“若是想哭,便哭出來吧。”
寒酥的額頭蹭了下他的衣裳,眼淚順著眼角成行落下。
依依惜別,牧柒誠將她送回宮后才離去。
寒酥心境平復許多,也未讓丫頭們多伺候。房中一應熱水等,都已經齊備。
才坐下喝了一杯水,便聽見案前有翻閱紙張的聲音。
將杯擲出,劃過他的耳邊又被捉住。才將杯子放置在桌上,咽喉處已經被一方鋒利的劍尖抵住。
“本王才查到些有關于刺客的消息,你就這么報答本王?”夏侯燕伸出兩指,捏住劍尖,一發內力,一股罡氣順著劍鋒逆流而上,震過劍柄。寒酥躲猶不及,手掌被震的青紫。
須臾之間劍還入劍鞘,寒酥握著自己的手腕。
“王爺星夜而來,往女子閨房里藏,通常這樣的,不是好色之徒便是梁上君子。自然,王爺不可能是第一種。”寒酥且未問那最緊急的事,先發泄了心里的不痛快再說。
這是拐著彎罵自己么?夏侯燕坐下,順手取了桌上的紙鎮擱在紙上道:“你這丫頭,貌丑嘴毒,寫的字倒是有幾分可看的。”
寒酥挪動了幾步,端了一個凳子坐在他面前問道:“王爺查到了什么消息?”
他丟出兩方信在桌上,寒酥接過去看了他才慢悠悠道:“皇帝出發前的一個月,蕭家太君曾與南邊有書信往來。這一封信是查訪你身身世過往的,另一封是與江湖中,千機百算太夫子的往來,要尋七殺門。”
寒酥看了信問道:“七殺門?這是什么東西。”
“以前,皇城里斯暗殺的暗衛首領,在十七年前宮廷變革后逃出去,成立的江湖殺手門派。只看黃金數量,不管天王老子。”
寒酥道:“蕭家不敢犯上,只憑借這個。怎么可能就證明與她家有關?”
夏侯燕道:“所以,各種緣由,得你自己去查,好自為之吧。”
寒酥道:“我如何能去?”
夏侯燕道:“本王已經做了安排,你自能出去的。”
話畢,他便要離去。
才到窗前又出言諷刺道:“我瞧著你與牧柒誠倒是走的近,一身血海深仇的,也有那個閑情逸致。”
寒酥道:“王爺說的正是,不過想有這個閑情逸致也得有心有力,王爺府上的姬妾眾多,應該都是癡情人,下官恭送王爺。”
夏侯燕道:“你總這么對本王說話?不怕死么?”
寒酥又道:“王爺夜深闖宮,連宮規律法都不怕,下官有王爺做榜樣,自然無懼。”
夏侯燕自去了,未真的計較這些。
寒酥提起的心這才放下,安靜下來仔細聽著周圍是否有人。又順著窗戶躍上去,查看了周圍是否有暗衛或者內家高手。
再回房里,將那兩封信仔細查看。信紙,封皮,乃至于上頭的朱砂磨色。
星夜,才得入眠。
又過兩日,皇帝下詔。令前朝柒王與后宮新封尚書女官聶寒酥,前去蕭府查看皇后省親的諸事。
女官服飾中規中矩,不算好看。
流蘇熨燙好了衣裳,冠冕。又在花鈿貼上配著衣裳的顏色,以藍色的胭脂點綴出鳳樣,又佐以金邊。
寒酥趴在窗前,看著外頭的風景,其實另立府邸后的很多年,她極少回去,便是年下也是能不回去便不回去。也不知道先人們怎么樣了,此生雖然涼薄,可是驟然回去,心底到底是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流蘇整理好的釵環,來請她去梳頭打扮。寒酥道:“那衣裳不好看,不能穿個常服么?”
流蘇扶她坐下,取了篦子沾了幾色花木與幾滴頭油的刨花水給她梳理著發絲。
盤在頭上梳了一個辮子做底,別上一支木釵。竹骨與玄色綢緞的髻套別在頭上,將那女官冠冕戴上,四角流蘇垂下一點淚滴狀的水晶,點上唇紅。一點藍色花鈿貼在額頭。
女官服制,以淺藍色綢緞制成廣袖大裳,上頭以蠶絲刺繡出錦稚,團云。
霞帔色淺,繡以珍珠。內衫層層色白,漸次分明。藍色柯子上刺繡以玉蘭,朵朵綻放。
暗紋金色的腰帶束以鍛繩子,左右垂兩根暗紅色綬帶,各系白明血絲玉佩雕刻而成的白澤神獸。裙擺兩層,內里真絲正紅,外群潔白,透著層層銀紅。
這番穿戴,流蘇亦是驚訝。連忙道:“姑娘打扮起來,真是國色天香。”
寒酥整理了袖口道:“什么國色天香,你幫我準備幾身家常的衣服,胭脂飾物不用太艷麗。打賞的荷包多備一些,厚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