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至文一把抓住檀如慧的手臂,將她拖到鏡臺前,逼她照鏡子,冷冷地道:“你看清楚,你是不是國色天香?”
鏡子里的少女頭發凌亂,眼睛發紅,表情猙獰,五官雖美,卻離國色天香尚且遠著。何況如此模樣,說是瘋女也未必無人相信。
檀如慧沒辦法說出自己是國色天香這種話,便只是默默流淚:“三哥,你答應過姨娘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不能這樣欺負我……”
檀至文卻壓著她的頭再次逼近鏡子,冷聲道:“你是不是才高八斗?你那首詩是誰幫你作的?”
“我,我……”檀如慧嚎啕大哭,使勁掙扎,卻敵不過檀至文,再次被壓在鏡臺前。
“你是不是嫁妝豐厚?你是不是出身顯貴?你是不是經商奇才?是不是福澤深厚旺夫旺家?你有什么過人之處?”檀至文咬牙切齒,低喘著道:“你記住,咱們姨娘是家伎出身,再被轉贈給爹,這才生下你我。福王世子憑什么看上你?非你不娶?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不要自甘下賤!”
句句如刀,刺得人鮮血淋漓。
檀如慧一直挺著的脊梁骨瞬間垮塌下去,趴在妝臺上拼命的哭:“為什么?為什么?”
檀至文松開她,回身和周氏一揖到底,面無表情地道:“太太,既然這件事并沒有留下痕跡,她也還可回頭,就請太太高抬貴手,把她交給兒子處理。可好?”
周氏看著檀至文,眼中的驚異忌憚之色無法掩藏,年紀輕輕的,竟然如此狠絕,又兼讀書出色,若有機會,必然一飛沖天。這樣的人,她不想得罪,但也不能完全放手不管。
周氏讓張嬤嬤把檀如慧帶下去,讓檀至文坐下喝茶:“你打算怎么辦?交給你不是不可以,但你也看到了,家里這么多人,我不能因為她一個,拿其他人冒險。”
檀至文冷冷地道:“四妹說得沒錯,她確實已在眾人面前冒了頭,不能輕易處置打發,否則很容易引起流言,對大家都不好。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撐到三妹出嫁之后,回家途中。我現在所擔心的,是怕勾引她教壞她的人不肯放過她……總要弄清楚具體是怎么回事。否則今日是四妹,明日也可能是六妹。”
周氏突然意識到,孩子們已經長大了,她這個嫡母再怎么能干,也不能管制這些孩子一輩子。同一個娘胎出來的尚且端不平一碗水,何況是從不同娘胎里生出來的。
再想想,自己生的孩子,確實沒有庶出的優秀,將來未必沒有不依靠庶出子女的那一天,于是心灰意冷,淡淡地道:“看來三少爺心中頗有成算,你怎么想的,想怎么做,不妨直說。總歸家族榮辱興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們都盡力。”
檀至文沉默半晌,道:“先讓四妹感染風寒病幾日,鑰匙交由兒子保管。”
周氏琢磨過后點了頭,只提醒他:“不用我提醒,三少爺也該知道自己前途遠大,這分寸,還請你把握準確。我丑話說在前頭,倘若你做不好,壞了其他人的前程,你們兄妹倆,我一個不饒!”
檀至文低頭行禮,默默退下。
檀如慧呆呆地坐在房中,一任檀至文用大鎖將門牢牢鎖住。青春少女,再有多少心機,到底經過的事兒也不多,親哥那幾句“家伎出身,自甘下賤”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她。
可是,這世上怎么就有人運氣那么好呢?
比如說檀如意,生來就是嫡女。
比如檀悠悠,都是庶出,梅姨娘卻是良妾,深受敬重,她自己也仗著裝憨裝傻,哄得大家都喜歡她……
比如檀如玉,也是庶出,崔姨娘雖非良妾,卻也不是家伎出身。
自己只是不甘心,想要過好日子而已,難道這也有錯?又不是她主動勾引福王世子的……
“你好好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該不該。我錯在對你太過心軟,以為盡力給你好的,你就能知足收斂,是我錯了……”檀至文隔著窗在外輕聲說道:“我不會再相信你了,我不能讓你害了我們……”
檀如慧抓起瓷枕朝窗子砸去,咬牙切齒地道:“滾!”
檀至文靜默片刻,悄悄離開。
檀如慧一頭撲倒在床上,哭得天昏地暗,她是生了這條命的,就是沒生著這福氣,老天何其不公!
檀悠悠收到消息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檀至文親自找的她,先就問裴融的去向。
檀悠悠正在啃鹵雞腳,隨手遞了兩只雞腳過去:“夫君被壽王府請過去了,說是有什么書籍需要整理,讓他幫忙看著些。”
檀至文將鹵雞腳放到碟子里,低聲道:“我把你四姐關起來了。”
檀悠悠叼著雞腳睜大眼睛,同時還很緊張:“為什么呢?沒啥大事?”
檀至文道:“太太給她驗過,沒事。我們都猜是福王世子,但她不認。”
“啥?”檀悠悠差點沒吐出來,福王世子竟然是這種人!她只知道檀如慧在干壞事,卻怎么也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是福王世子啊!再聯想到福王妃的態度,又不能不信。
檀至文慎重地道:“只是懷疑,你四姐抵死不認。這事兒不能就這么含糊過去,得想法子弄清楚。”
“三哥有什么好辦法?”檀悠悠實在想不明白,福王世子干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總不能真是一見鐘情什么的。或許該和裴融商量商量。
檀至文道:“我仔細想了又想,覺著可能由你出面試探比較好。這件事暫時不能讓五妹夫知道,他自來極重規矩,我怕他因此輕看我們家。二來,也怕他和福王世子撕破臉,畢竟沒有真憑實據。撕扯開來大家都不好看。”
檀悠悠琢磨許久,并沒有立即答應:“我先想想……三哥打算怎么安排四姐?之前你托我幫著尋人……”
“不必了。”檀至文很干脆地道:“你們找的都不合她的心意,讓我來替她找。這幾天她都不會過來學規矩,若是有人問起,就說她昨日赴宴感了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