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一時語塞。
老實講,干他們這行的日常,看過了多少辛酸事。有許多人失去理智和道德的束縛,簡直比無惡不作的罪人還顯得可惡。
但是,面對局里未來的骨干,他還是小心的講解,唯恐對方一時偏激走了岔路:
“是不是的,僅憑咱們的只言片語沒辦法評判,容留販毒是有罪,但罪不至死,我們也沒資格把人當做魚餌。”
“哪怕是死刑犯,也照樣不可以。”
楚河就不開心了。
“早說啊,早說我就不讓厲嘯天覺得她是我安排的了……”
本來還想看兩個自相殘殺呢。
局長氣壞了:
“你這個小楚啊,你能力有格局也有,怎么天天凈想著這種小事呢,眼光要放大一點!”
楚河撇嘴:
“那得要多大呀?再大我也得顧著身邊人不是?這種知法犯法的人,叫我看來,反而應該比那些不懂法的人更加嚴懲……”
眼看局長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她干脆轉移話題:
“那什么,這女的既然沒用了,那趕緊抓了了事兒吧。”
本來還想拿真愛做一番文章的,如今看來,這真愛不真,故事都進行不下去了 局長瞪她一眼:“還用你說!”
真愛沒辦法再處理,楚河明顯有些興致缺缺。
她深刻反省自己,著實不該一時太過得意,讓厲嘯天誤會了。
就白夢雨那種人,怎么可能是他們精心安排的呢?這得10萬年的造化,才能生出這么一個腦子有缺陷的奇葩!
但如今,事已至此,還是想辦法盡快在村子里成功收網吧。
她想起那片兒坑坑洼洼的村村通山路,和四面揚起的大風,忍不住嘆口氣:“算了,我來吧!”
“你來什么?”
方舟瞪著她:“想都不要想!”
他倒是相信楚河的實力,可實在不敢再放這姑娘去新的地盤兒玩兒了。
想想看,從片警到緝毒科再到分配機場,甚至到臥底……小河她從頭到尾都在辦大事兒啊!
一般人受不了這個驚嚇,真的,他們局長這把年紀還能保有一撮頭發,也不容易——饒了他吧!
楚河卻自信滿滿的把腿架在桌子上:“你們有誰打得過我嗎?”
“你們有誰是女的嗎?”
“你們有誰能打扮成個大美人,叫人家一眼就看上嗎?”
老實講,楚河長得確實好看,但不知為何此刻她自我評價大美人,方舟總覺得有點不忍直視。
這種古里古怪的情感影響了他,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而對方已經雀躍跳起:
“既然沒人反對,那就是我啦!”
說著直接沖出了門。
雖然工資低工作又多,但是論起這個新奇勁兒,倒比前兩個世界更有意思呢!
等會兒——
她倒回來盯著方舟:
“你那個痣點掉了,好可惜。”
方舟下意識摸了摸額頭,額心那里現在只有一點淺淺的印痕,要不了多久,恐怕就能完全恢復。
他表情柔和下來:“一顆痣而已,小河,別難過。”
楚河沒笑,只是伸手按在他的額頭——
“你活下來了,該做的我也做了——方舟,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是愿意記得我,還是忘記我?”
她的眼神直直盯過來,里頭蘊藏著種種復雜的情感。方舟也逐漸沉默下來,表情漸漸收斂。
良久。
他這才開口:“既然不留,那就都帶走吧。”
楚河點了點頭,隨即便離開了。
這次的任務仿佛不太好辦。
楚河已經穿著裙子在車站徘徊好久了。
她皮膚雪白,眼神……眼神被墨鏡擋著,身材苗條的很,此刻在人流復雜的長途車站來回走動,若非現如今大家都掃碼付款,恐怕就這一會兒,七八撥小偷都要上去湊一把熱鬧了。
可惜了,科技發展淘汰了這一行,如今她站在那里好久,冰淇淋都吃到第3個了,也沒等到自己想等的人。
她拿著手機發消息,情緒逐漸暴躁——
這群人是有病嗎?我這么柔弱,這么好的苗子,他們在那兒看半天了,怎么沒人往我身上使勁兒呢?
厲嘯天能把村子把得這么密不透風,那手底下養著一個自產自銷的人販子隊伍,也沒什么稀奇的。
警方什么都摸透了,可現在投鼠忌器,只能先去探探情況,為免打草驚蛇。
楚河做的,就是當這么一個被拐賣的女孩。
但問題是……
她在這里漸漸不耐煩,藏在墨鏡下的眼神逐漸危險,那邊蹲在一旁,同樣看似等待工友的幾個男人也交頭接耳:
“大哥,我看這姑娘好久了,這盤子多靚啊!你瞧不上嗎?”
當大哥的深吸了一口煙:“一天天的怎么眼皮子還這么淺……她長那么漂亮,身邊圍著的人肯定多,辨識度也高……帶回去了萬一有意外經過的人說漏嘴或者拍了照,那咋辦?”
兄弟們就笑。
“大哥,你也不必這么警惕,這女的回家可是要生娃娃洗衣服做飯的,原先多光鮮亮麗,回到咱村里那都是咱村的媳婦,還怕有人認出來不成?”
他搓了搓手,又一次看過去:“大哥,她這模樣我挺喜歡的,要不帶回去吧,這回分給我當老婆。”
當大哥的看他一眼:“行啊,小三兒,眼光挺高啊——這樣的貨可不便宜,10萬塊錢,你有嗎?”
名叫小三的男人嘿嘿笑了起來:“錢都是大哥你分給我們的,你說我有沒有?”
他們本村自己人自產自銷,那也是要一分一毫算清楚的,不然拖家帶口都是親戚,事業可怎么發展?
當大哥的看了看,還是皺緊眉頭收回目光:“小三,不是我不幫你,但我看到這女的心里就砰砰跳,這不是個好下手的。”
小三臉色難看起來:“看你說的,大哥,你要是也看上了,就先給你當媳婦唄……還心臟怦怦跳……”
幾個人正湊在一起討論著,楚河卻已然沒了耐心,她將甜筒的最后一點脆皮咔咔咬碎,隨即便大步走了過來,直接站到這群人面前。
這下子,幾個人都傻眼了。
楚河卻笑了起來,紅嘟嘟的嘴唇向上翹,墨鏡擋著眼神的情況下,看起來格外甜美。
“幾位,是看不上我嗎?”
當老大的臉色一變,隨即瞬間跳了起來,左右觀察立刻便想逃跑,然而楚河細白的手指往他肩膀上輕輕一搭,對方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幾個同村的人驚呆了。
楚河抬了抬頭,鞋尖仿佛開玩笑般輕輕踹在幾個人的小腿骨上,只一瞬間,幾個大老爺們兒臉色瞬間慘白,也都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嘆口氣,挺不開心的。
“我可是特意在理發店洗了個頭吹了卷兒,25塊錢呢,你們看半天居然都沒動手,是看不起我嗎?”
這一瞬間,當老大的險些哭出來。
“沒有沒有……”他臉色慘白,氣若游絲,剛才那一踹,簡直讓他們感覺骨頭都被鐵錘砸了一遍。
“沒有你為什么不動手?我在那里等了幾個小時,你們知道嗎?”
“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是不是覺得我沒女人味兒?呸,膚淺!這世上喜歡我的男男女女多的是!一群土鱉!”
倘若可以,幾個大老爺們這會兒能跪下來給姑奶奶磕頭,承認自己眼光不行是土鱉。
但如今,小腿巨痛,姑奶奶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們連動都難動一下……
這他媽到哪里說理去?
小三兒更是委屈:“我們沒有瞧不上,您要再多等半小時,我就出手了……”
他是真的瞧上了,打算出手的。
誰知楚河瞅了他一眼:“尖嘴猴腮,你還挺自信——我能看上你這樣的嗎?你們這年頭搞事業都不能選一個五官端正的啊?”
小三:……
“小河,”耳機里傳來無奈的聲音。
方舟提醒她:“大家也都跟著盯了幾個小時了,辦正事兒吧。”
小姑娘玩起來沒完沒了了。
楚河這才嘆口氣,眼神挺遺憾的:“算了,時間緊任務重,現在我跟你們回村吧。”
幾個男人對視一眼,為首的老大說道:“這位姑奶奶,您這是……”
楚河對他笑了笑,隨即捏住了他的肩膀,表情也很溫柔:“不該問的不問,這句話你懂嗎?”
老大已然冷汗涔涔。
他肩頭鎖骨位置仿佛被人一寸寸敲碎,此刻從嗓子眼里都要掙扎著發出吶喊。但不知為什么,他嘴唇開合,那一聲嘶吼仍是沒能叫出來。好半天,這才化為一個識趣的點頭。
楚河于是心滿意足。
跟著這群人,當然不必再坐什么長途班車。老大自己開了輛面包車,平日里也適當做一下載客工作,任誰也不會懷疑他們這正經拉客做生意的。
此刻,三個大老爺們兒縮在后座上,楚發達獨占第2排,老大正在前頭一臉嚴肅的開車。
楚河拉開自己的背包,順手摸出一包QQ糖來:“你們還挺乖的,現在我問幾個問題,能回答嗎?”
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指頭在旁邊的玻璃窗上戳啊戳。
小三兒驚恐的看到,伴隨著她手指漫不經心地戳動,那玻璃窗上就出現了一個個圓溜溜的小洞。
明明對方壓根沒用力氣的樣子。
他咕嘟一聲,咽下一口唾沫,隨即表態越發虔誠。
“你想問什么我都可以,我知道的都說!”
“小三!”
老大在前頭喊了一聲,話音剛落,楚河便探出手掌來,隔著車座直接揪住他的頭發。
力氣之大,下手之狠,讓老大硬生生的被迫在安全帶的擠壓下抬起上半身。
否則,他怕自己整塊頭皮都要被這樣直接硬生生拽下來。
劇烈的疼痛從天靈蓋傳來,那是最接近死亡的危險地帶,老大眼淚鼻涕同時而下,此刻立刻道歉。
“你想問什么盡管問,我知無不言,我都說!”
楚河卻不太客氣了:“你的表現不太好,我還是先聽聽幾位小朋友的吧。”
“你呢,還是盡快開車會比較讓我滿意。”
說著,便隨意松開手了。
車子瞬間提速。
她有這樣的力氣,同車四個大老爺們兒沒有一個人能自信扛得住。對方出手又那么狠,大家伙只能認栽。
也不知到底是誰,看他們不順眼……
這邊楚河坐著搖搖擺擺的車,一路往村子里走,而在警局,一切已經開始部署。
“這群人有沒有說謊的可能?”
方舟再一次確認。
楚河抬眼看了看這三人,眼神冰冷:“他們要是敢說謊,你察覺的那一刻,我就掀了他們的頭蓋骨!”
四個人齊齊打了個寒戰。
因為就剛才對方表現的那股毫不猶豫的狠辣勁兒,這話絕對是真的。
執法人員說這種話……
方舟按住耳機,看著一同聽他電話的同事們,只見對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于是也沒再多說什么。
他看著衛星地圖。
那個村莊四周都是小小丘陵,灌木農作物不一而足,若想隱蔽,倒也可以。但是進村道路少而又少,厲嘯天早已經派人嚴密盯著。
時間緊張,他們這群人便跟著三人的地形解說,決定從離村莊30分鐘路程的平湖開始繞過來——那也是唯一一條不通大路的廢棄路線了。
恰恰好,可以將整個村子從后山分散包抄,絕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輕易逃出,也盡量避免厲嘯天捉住人質。
一個半小時后,所有人全部就位。
而楚河終于隨著這小破面包車,站在了小村莊的土地上。
她環顧4周,只見下緣處的田里有著一個個白色的大棚,年輕或年老的女人們面容樸素,心無旁騖,正在一旁的地里干活。
而整個村子的男人們,基本全都在周邊來回游走巡視。
看到老大,他們一行人再看到楚河下了地正好奇的打量著四周,人群中猛然迸發一陣驚嘆。
“老大,你這回帶回來的可不錯啊!”
“話說這回輪到誰家了?”
“這得不少錢吧……”
大家伙嘻嘻哈哈的圍了上來,楚河也摘下墨鏡,此刻滿意地笑了起來。
同時,耳機里有指令發出:“開始!”
她站在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遠處的山林里,有人迅速的從枝葉間竄了出來,隨即5人一組沖進了最近的那戶人家。
毫無聲息的開始,也毫無聲息的結束。
而在地里在灌木叢中,在院子兩側的豬圈后邊……不管是什么地方,他們都能找到最佳的地點。
而這樣從平湖繞過來,順著山林一步步向下潛伏,最終做出萬全準備的人,還有很多。
楚河的態度太過淡定,在一群正開著玩笑的男人中間圍著,格格不入。
附近有幾個年輕的女人眼帶痛楚的看了過來,但楚河對她們微微一笑,她們便迅速的低下了頭——
然而就在低頭這一撇間,便看到從一旁的林地里,有人身穿迷彩服帶著武器竄了出來,迅速一個翻滾進了旁邊的石堆——
她睜大眼睛,又扭過頭來看著仍舊表情溫柔的楚河一眼,最終咬了咬牙:
“我們……先回去收拾家里了。”
男人們并不在意他們,有了更新更好的貨色,誰耐煩看這群女人?
而幾個女人行色匆匆,回到家第一時間便把所有房門窗戶全都打開,大狗用鏈子拴好給出一盆肉……她們在盡可能的創造所有更便利的條件。
爭取被救援,也在努力自救。
出動了那么多人,信息掌握得那么透徹,又有楚河方舟這兩個人間兵器——前者第一時間控制住所有成年男人,后者靠著一身筆挺的制服,成功贏得了所有受害者的信任。
而厲嘯天甚至沒能多做掙扎,便發現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他在此刻終于明白,昨天晚上自己之所以能逃竄,原本就是警方蓄意為之。
——他被直接帶了回去。
此役,警方大獲全勝,徹底搗毀這個據點,所有不該有的農作物被集中銷毀,整條生產線也是如此。而藏匿于各村民家中的小型儀器,同樣被一一收繳的干干凈凈。
那些深受其害又為虎作倀的人,自然要受到相應的懲罰,反而是一部分受害女性終于得到拯救,此刻坐在休息室中嚎啕大哭。
與此同時,白夢雨也被帶了回來。
容留他人吸毒販毒,知情不報,甚至主動為對方打掩護……哪怕她爭辯著自己是因為愛情沖昏頭腦,但恐怕,法庭上并無人相信這種托詞。
相信也無所謂。
因為愛情,并不能凌駕法律。
至于厲嘯天在獄中,又是如何被貪狼刺激的將所有隱秘消息全都一一吐露,楚河就不感興趣了。
她來這里其實并沒有太久,但卻已經對這片土地有了深切的熟悉。
現在,她大門口,頭頂是巨大的政國國徽,陽光一寸寸灑下,連帶著她的面容都仿佛透明起來。
方舟在不遠處沉默下來,抬起的腳步都遲疑了。
這世間,原本就有許多事,沒辦法刨根問底的。
比如小河的特殊,比如他剛才的噩夢,比如……跟夢中有著截然不同結局的厲嘯天和白夢雨。
還有他自己。
但這遲疑只在一瞬間,他很快便又重新堅定的大步向前,走向了他報以全部信任的楚河。
——哪怕他已經預感到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