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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咫尺天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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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由百來號楚國士兵環繞著的幾輛車輦往出城的方向不緊不慢地駛去,劉瑢一陣疑惑過后,猜出這車駕之中的人物定然有那戎族汗王赫蘭野。

  眼下整個楚國的人都知道戎族汗王被公子愆擒了去,但是這件事并沒有影響包圍了宜德城的戎族大軍。他們仍然隔三差五地兇猛攻城,好似并不怕楚國人拿他們汗王的性命相要挾。好在守城的楚軍將領是痛恨戎人的蜀國大將翼楓,才沒讓戎族人有半分攻下城池的機會。

  劉瑢心想,既然對戎族汗王擒而不殺,必然留他性命有用。戎族人丟了汗王還不撤軍,肯定是汗王對他們下了不許撤軍的誓死軍令。而要解除這道軍令,還需要請回下此命令的赫蘭野本人。只是不知,一路護送戎族汗王回來此處的楚國將領是誰?

  劉瑢方才仔細看了,那幾輛車輦上連安邑軍的令旗和標志都沒有,車卻是寬輪大轎,車身應是楚國最舒適且奢侈的設計,但外面裝飾的卻十分低調。若是東方愆,應該不會乘坐這樣不顯山不露水的車輦,也不會請幾百名楚國高手護送。畢竟,以他的武功造詣和在楚國的名望,根本不需要遮掩行蹤,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保駕護航。

  而且,若真是東方愆,這些人早該在入城之前就遭到城外戎族人的報復襲擊了,免不了一場浴血大戰,怎么會如此衣冠齊整?

  劉瑢只能隱約猜到,赫蘭野被捉后,應是與東方愆達成了某些協議,東方愆才派人送他回來撤軍的。可是楚國能有什么東西能跟楚國本身媲美呢?要能達成協議,總該有所交換。能讓戎族汗王用他的野心交換的東西,又能是什么?

  難道是治療瘟疫的藥方與療法嗎?

  翼楓雖然用了薛久命的方法,派人將瘟疫傳去了戎族軍中,但是薛久命是剛剛才大致擬定了最佳的治療瘟疫的藥方,距離最后的定奪還需要一點時間。既然還沒有最后定奪,這個消息便連鎮守宜德的翼楓將軍都還不知道,又豈會傳到東方愆那里?

  既然不是藥方,楚國又能拿什么做交換?若是擅自給赫蘭野一個畫餅般無法實現的承諾便騙他撤軍,戎族人向來重諾,發現被騙之后肯定會因為憤怒而更加肆意地踐踏九州土地!

  劉瑢越想越不安,便拉著薛繁回了楚軍里的醫師營。

  醫師營中,秦板藍正臥在榻上大罵翹著腳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薛久命:“你個奸詐的蜀國山民!虧你還是個醫師!你要與我們搶治瘟疫的功勞,也不用使這么惡心低劣的招數吧?你這個山中賤民、奸詐蜀商,怎么還坐在我面前臟我的眼睛?趕緊滾,趕緊麻溜地滾遠點!你吃了我們楚軍里這么多口糧,西嶺里那么多毒物,都沒有像你這么大的一只毒老鼠!”

  若不是秦板藍的口鼻被白布遮著,橫飛的唾沫星子估計早已將薛久命淹了半截。

  薛繁撇了撇嘴,低聲對劉瑢道:“他一醒來就罵我爹……他這副樣子,顯然已經好了,還賴在床上躺著,真是不知好歹!”

  劉瑢心中暗笑,大概躺著罵人比較舒服?

  臥榻一旁,另一個楚國醫師胡曲蓮道:“師弟,你少說兩句吧!這位蜀國大夫不是已經盡力救治你了嗎?你這中氣十足的樣子,定然已經痊愈了,這還要多虧了這位蜀國大夫呢!”

  薛久命氣定神閑地對胡曲蓮說:“是你師弟不聽話,非說以白布遮面這樣預防瘟疫的方法實在難看至極,所以才染上了疫病,于我有什么關系?還有,他罵我也就罷了,別老是捎帶上蜀國好嗎?他是不是發燒把腦子燒傻了?難道他忘了,公子愆帶著戎族汗王離開宜德后,若是沒有蜀國的翼楓將軍替楚國鎮守這座宜德城,這城早就守不住了?”

  不待胡曲蓮從中勸和,秦板藍又高聲糾纏薛久命:“是你說要是有個醫師染了病,才能更細致地描述出用藥后的反應!方便你調整藥方!是你看不慣我,所以才使了奸詐方法,讓我染了疫!還有,翼楓將軍鎮守宜德城雖是幫了我們楚國,但是他自己就沒私心嗎?以前四國盟軍和宋國打仗,他差點在玉都城外折在宋軍手里,所以他現在才占著宋國舊都宜德不放!誰又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為楚國守城,還是自己在盤算什么?依我看,你們蜀國人都不可信!”

  薛久命不應,自顧自地提筆在案頭的一紙藥方上寫下了幾個字,對胡曲蓮道:“藥方定了,你去通知翼楓將軍吧。”遂又抬頭看了一眼剛剛進來的劉瑢和薛繁。

  胡曲蓮看了看藥方,笑道:“仁兄將這藥方以我師弟的名字命名了,真是妙哉!‘板藍清瘟方’,很好聽。”隨即將藥方遞給了剛從榻上跳起來的秦板藍。

  秦板藍見那最終敲定的藥方里竟然只加了一味“糖”,登時怒極,指著薛久命道:“你一直給我喝的藥怎么不加糖?每次都把我苦暈過去了!”

  薛久命淺笑:“不是你說的,只要能治好瘟疫,多苦的藥你都嘗嗎?不弄苦點,怎么能彰顯出你的英勇無畏?”

  秦板藍“哼”了一聲,不再理薛久命,而是一邊拉著師兄胡曲蓮往門外走,一邊對他說:“良藥苦口,他卻將這藥弄得甜了吧唧的,搞得跟假藥一樣!假藥一樣的味道,冠了我的名,有什么好?”

  胡曲蓮道:“師弟啊,藥假與不假,和其味道如何沒什么關系吧?城中多有小兒染疫,染疫本就痛苦,再讓那些小娃娃吃那么苦的藥,多不好!依我看,仁兄在藥方里加了糖,應是根據你喝藥時齜牙咧嘴的狀況而定的。”

  待那二人走遠后,劉瑢以指蘸茶,在薛久命方才寫藥方的書案上寫道:“戎王約已歸,宜德恐生變。”

  薛久命道:“那咱們就爭取在大戰之前離開宜德。我可不想死在這種破地方。”

  劉瑢嘆了口氣,又寫道:“如何離開,尚未可知。”

  薛久命也嘆了口氣:“我大老遠來這里,想做的事已經做完了。若是只有我一個人,來去無憂。可是你和繁兒也來了這里,我總不能撇下你們倆自己走吧?你說你們倆沒事來湊什么熱鬧?就算你們沒栽在瘟疫里,恐怕也得栽在戰場上!”

  劉瑢不語,薛久命拍了拍他的肩膀,難得語重心長:“你不要跟你義父學。他總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可是現如今,他人都不在了,又能管得了什么?我千辛萬苦把你救活,可不是讓你再白白送死的。你只有活著才能肩負起你想肩負的東西,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你雖不愿娶我女兒,但我還是挺喜歡你這孩子的,不想看你活的跟你義父一樣累。你已經救過很多人,甚至搭上了你自己的半條命去救了他們。后半條命,你也該留著去做一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想找誰就去找誰,別管旁人怎么說,明白嗎?”

  劉瑢微微點了點頭。

  薛繁問道:“爹,那你又為什么冒險來救治瘟疫?就許你做英雄豪杰,不許我們嗎?”

  薛久命笑道:“我可不是舍命來充英雄的。首先,我有足夠的把握能不被傳染上,其次,如果我找不到方法治好這種病,那我就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我不是神仙,不會跟這種天災糾纏下去。但是,如果我能治好這種瘟疫,那藥王山的醫書典籍里又能多幾頁記載,供世人敬仰,也供后人瞻觀。”

  薛繁抬頭望著笑吟吟的薛久命,眉頭微皺:“等一下,難道那個秦大夫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拿他試藥來著?”

  薛久命似乎答非所問:“我總不能拿自己試藥吧?我把自己燒糊涂的話,還怎么思考藥方?”

  薛繁正驚訝著,胡曲蓮和秦板藍已經回來了,并帶來了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

  秦板藍宣布道:“我沒聽錯!翼楓將軍說,戎族人明日就撤軍!至于為什么突然撤軍不打了,說出來你們肯定不相信!戎族汗王帶著咱們的楚王殿下回營了,說是已在臨江昭凰宮里迎娶了殿下,要帶她一起回漠北狼城!”

  劉瑢的眼光如刀芒般剜向秦板藍。

  秦板藍從未見這年輕的啞巴醫師如此認真地看過自己,頸后汗毛竟不禁冷冷豎起。他頓了頓,咳了咳,才繼續道:“不過,戎族人帶走的也不能算是咱們楚國的國君了,因為殿下離開臨江時已經將王位傳給了安邑王公子愆。”

  劉瑢怔然間,又聽胡曲蓮道:“唉,以前總聽人議論殿下名聲不好,沒想到為了讓戎族人撤軍,殿下竟然自己去和親……這樣有膽識、有胸懷的女子,真是百年難遇。我還聽宮里的太醫說過,說殿下在惠王死后不久就患了眼疾,成了盲人。一個盲女敢孤身嫁與異族,遠走漠北,真是令人驚嘆、敬佩啊!”

  眼疾?

  恕兒,你的眼睛竟然看不見了嗎?

  劉瑢心中一痛。這一痛,卻又突然打開了他郁結已久的心結。

  原來那天在臨江街頭,你不是沒有認出我,而是你根本看不見我!

  我喊不出聲音,你看不見東西,雖然離得那樣近,卻是咫尺天涯!我又有什么資格要求你在鬧市上認出一個“死”了多年的人呢?我可真是糊涂啊!

  醫師營里的其他醫師聽到這邊熱鬧,馬上也聚了過來。眾人議論紛紛間,劉瑢徑自去了將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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