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璟打量著恕兒,發現她發髻里插著一支鐫梅墨玉釵,笑道:“你那釵子做工不俗,看來陳國首富還是能買得到些好物件。”于是伸手拈了一朵紅梅,別在了那支金剛小玉劍旁邊,點頭贊道:“紅梅配墨梅,好看。”
恕兒摸了摸頭上的發釵,嬌羞地低下了頭,說:“這釵子不是我買的,不過說起來,倒是與我有些淵源。這原本是蕭娘娘的東西,是當年衛國太子送給齊國公主的定親之禮。”
劉璟初見恕兒在自己面前顯露嬌羞之態,低眉細語的樣子,猶如紅梅初綻,令他心動無比。
恕兒繼續道:“這是我成婚的時候,諸葛島主送給我的。他就是當年的衛國太子,如今的衛國國主。我認了齊國國主為義父,又與衛國太子的義子成婚,所以諸葛島主便把這個衛國金剛玉做的釵子送給了我,讓我和從容,替他完成齊衛舊婚盟。”
劉璟看向恕兒發髻上的紅梅與墨梅,剛剛蕩漾的心緒,此時又絞進一陣酸痛。齊衛舊婚盟?為什么要你一個宋國公主去完成?墨梅雖暗,卻堅若金剛,紅梅雖艷,卻自會零落成泥,唯有余香……
恕兒,沒想到此生再相逢,我已成婚,你也已經嫁人。
劉璟不禁問道:“那個復國盟主,對你可好?”
恕兒見劉璟一臉挑剔嫌棄的樣子,笑著反問:“那喬美人和凌美人,對你可好?”
劉璟嘆道:“她們各有彎彎繞的心思,但那些心思,我一眼就能看透,沒什么意思。所以我與她們說話,比和那些老臣說話還要無趣,沉悶得很。”
恕兒勸慰道:“姑娘家的心思,總是彎彎繞的。她們兩個都是宋國一等一的大家閨秀,心氣高,難免爭強好勝的。哥哥既然能看透她們的心思,就要懂得憐香惜玉。”
劉璟挑眉:“你是女扮男裝扮得太久了吧?見到個女子,你就憐香惜玉?”
恕兒噗嗤一笑,說:“我是披著男皮的小姑娘,那些香呀玉呀的小心思,我其實比誰都彎彎繞。力圖讓你看不透,和我說話,也就不會覺得沉悶。”
劉璟道:“你的巧舌如簧,我在平梁商會就領教了。”
恕兒側頭賞梅,一臉傲嬌,道:“好漢不提當年勇。不過,也不知道那個趙王老兒,到底有沒有聽我的建議,好好修繕一番他的破宮殿。”
劉璟見她人比花嬌、肌膚勝雪的樣子,實在令人難掩情思。他雖知希望渺茫,卻又不禁試探地問道:“你既然已經回來,不如留下來一些時日,幫我理一理宋國的民間商界或是戶部錢糧?”
恕兒轉頭笑看著劉璟。劉璟見她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著,登時覺得,她笑得虛情假意,難怪她說,她的心思,比誰的都更加彎彎繞。劉璟問道:“怎么,顏老板嫌我宋國水淺,容不下貪婪大魚?”
恕兒搖頭,解釋道:“宋國與陳國不同。陳國民間商業繁茂,但陳國的官營生意很少。陳王最大的一比收入,只來源于苛捐雜稅。陳王近年來又極其注重練兵,所以花錢如流水。陳王李忱,其實是沒什么錢的。可是宋國不同,宋國的官營生意很多,并不只是靠雜稅養國。既然宋王殿下已經是宋國首富,一山不容二虎,我這個陳國富商,還是不要來攪擾宋國的生意為好。”
劉璟嘆道:“其實你可退可進,退一步,你是齊國公主,進一步,你又可是宋國公主。你何必放著宋國公主的坦途不走,非要去走那荊棘復國路?蕭娘娘雖然生了你,可是林娘娘養大了你,你生長在宋宮之中,為何卻對宋國沒有任何感情?”
你為何對我,也沒有任何感情?
你明知我是你哥哥,去年你都把劍架在了我脖子上,近在咫尺,你為何卻不與我相認?
恕兒又側頭去看滿園的紅梅,娓娓解釋道:“哥哥,七歲那年,我離開宋國之后,先到了楚國,后來又為了躲避七王之禍,一路顛沛流離,隨著三個姨姨和晟王府的小爵爺林瓔一同去了陳國。晟王府的爵爺,其實就是你見過的,陳國的琴畫雙絕,蘇瓔。在陳國,我們做了很多很多的生意。那中間,我為了與碧涼凝香的作坊談生意,去了一趟蜀國西嶺。在西嶺里,我結識了十門八派的弟兄們,還當上了西嶺主公。不過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們其實是一伙衛國游俠。再后來,為了回宋國,我去了趙王舉辦的平梁商會,想著若是能結識幾個宋國富商,便能隨他們一起混入宋國也未可知。”
劉璟聽著恕兒踏遍五國的經歷,不禁替她覺得艱辛又為她感到驕傲。他說:“于是,你就在平梁趙宮,結識了宋國首富,你哥哥我。看來,你還真是個慧眼識珠的。”
恕兒雖聽劉璟說得詼諧輕巧,可是她想到重返玉都時的心境,實在開心不起來,只得苦笑道:“哥哥,其實重返玉都以前,我每天都很思念宋國,思念玉都,思念白玉宮里的娘親和你。因為陳國人去宋國,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阻礙越大,我的思念也就越深。可是哥哥,去年春盛,我真的回來了,見到的,卻是滿眼的陌生。我其實對宋國一點都不了解,我甚至與你和凌飛相處多日,都完全沒有認出來你們。我恍然發覺,我對宋國的多年思念,好像全都是假的。”
劉璟聽得心酸,輕輕握住了恕兒的手。
恕兒繼續道:“當我思念陳國時,我能清楚地想起繁京舊城樓上來來往往的附庸風雅之輩,和黑市里一個個商販的樣貌。當我思念楚國時,我清楚記得臨江酒樓從生意興隆變得只剩七道菜,記得虞陵晟王府的桔子林,記得仙滬、記得金灘……當我思念蜀國時,我記得西嶺里的絕世高峰,記得藥王山里的巨蟒和藥泉,記得紫川懿斕宮……即便是只去過幾天的趙國,我也記得那里的田園風光和平梁趙宮的年久失修。可是宋國呢?除了娘親和哥哥,我對宋國的記憶,只有一個并不歡迎我也并不屬于我的白玉宮。”
劉璟忘情地將恕兒攬入懷中,輕撫著她的頭,溫柔道:“在你絢麗多彩的記憶里,能給我這見識粗陋的人留有一隅之地,我便知足。恕兒,哥哥還是那句話,不論你是誰的女兒,我都是你的哥哥,我會疼你寵你一輩子。”
恕兒的臉頰靠在劉璟的肩上,眼淚忽然簌簌而落。她哽咽著說:“其實那天太皇太后向我索要懷王劍,我拼命拿著,誰也不給,因為我一直固執地認為,我既然踏遍五國都打探不到親生父親的消息,宋懷王,就是我爹,哥哥你,就是我的親哥哥。可是……你……終究不是……所以十四年的思念,的的確確,全都是假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關注“熱度網文或者rd444”與更多書友一起聊喜歡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