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兒看著無邊無際的東海,悵然道:“恐怕我一輩子也找不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索性,我就做齊國公主的女兒吧!不過我的身世,我想讓你替我保密。我雖在白玉宮里大鬧一場,卻沒有與任何人相認。我雖可以隨你一起幫你義父收復齊衛失地,但我不想被世人認作齊國公主的女兒。她對我沒有養育之恩,我也不必替她背負世人的議論。我就是一夜暴富的陳國富商,就是打遍十門八派無敵手的西嶺主公,就是走在你諸葛從容身邊的女人。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去追究我到底是誰。”
諸葛從容仍舊握著恕兒的手,此時他忽然一用力,恕兒便被拽到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他溫柔地撫著她的鬢角,說:“主公,你剛才要和我擊掌為誓,可是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了三件事。一次擊掌,怎么能夠?”
恕兒笑問:“不愧是擁有諸葛氏九州通商大印的諸葛少爺,你算的倒是精明!那你倒說說,我們要擊掌為誓的,一共是哪三件事?”
諸葛從容仔細答道:“第一,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不能傷你的哥哥,宋王劉。第二,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不能告訴除了你我二人之外的任何人,你是齊國公主蕭憶的女兒。第三,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能為權力所惑。待到報了義父之恩,幫他重建齊衛兩國之后,便遠離戰場,遠離朝堂,與你一人,袖手天下、浪跡江湖。”
恕兒點頭道:“少爺記得很清楚。主公希望少爺永遠不要忘記。”她又不禁哈哈笑道:“我發現,少爺不僅精明、記性好,而且還很會碰運氣!陳國那么多商販你不找,偏偏相中了齊國公主的女兒。你說,我是齊國公主的女兒,你是衛國太子的義子,咱們兩個聯手操辦復國大業,豈不是天作之合?”
恕兒話音剛落,連忙從諸葛從容炙熱的眼神里反應到自己剛剛說了什么。她猛然低下頭,吱吱嗚嗚地說:“那個……我是說……齊衛兩國本就是盟國……我雖然掛著個宋國公主的頭銜,但是從血緣來說,我并不是宋國人……我不會背叛你和你義父,不會去跟任何人告密……”
恕兒正在低眉構思一篇冗長的解釋,用來掩蓋“天作之合”那樣露骨的詞。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下巴已被抬起。海上的陽光晃眼,瞇起眼睛的功夫,嘴角已被印上了輕輕一吻。
恕兒緊張地閉起了眼睛,嘴也不禁抿了起來。諸葛從容笑看著眼前這個緊張得將俏臉皺成一團的小女子,腦海里閃過她剛才揮手指點江山的樣子。她剛剛還自信滿滿、振振有辭地說什么兩人聯手操辦復國大業,現在竟是這樣一副害羞得連眼睛都不敢睜開的可人模樣。諸葛從容不禁又湊到她的面前,在她紅潤的臉頰上重重親了一下。
恕兒偷偷掙開一只眼睛,正瞥見諸葛從容目不轉睛、笑而不語地看向她的樣子,她索性睜開眼睛,瞪了一眼號稱美人榜首的壞男人。
諸葛從容笑道:“仙子讓我這樣精明的凡人一次答應你三件事,擊掌可不劃算。前兩件事,我答應了。第三件嘛……我答不答應,取決于你讓我親……”他本想說“哪里”,可是話音未落,卻見恕兒墊起腳尖,迅速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諸葛從容心中一蕩,放開手中的舵,忘情地將恕兒擁入懷中。
良久之后,他說:“恕兒,我義父和你生母的婚約沒有完成,但是我們兩個,可以替他們完成齊衛之間的姻親之盟。等我帶你去紫川拜見過義父之后,我們便借烏邪的寶地,在他的懿斕宮里成婚,可好?藥王山里,他雖當著我的面,對你酒后吐狂言,但他一輩子只娶了蜀國王后一人,他的老爹,也只娶了他的老娘一人恩愛到老。可見,紫川懿斕宮是個促成美滿姻緣的風水佳境。他不是恬不知恥地要用碧涼凝香的獨銷之權換你的一柄懷王寶劍嗎?本來我還覺得不值,現在想想,若是能在懿斕宮里讓他舉蜀國之力,給我們張羅個盛大的婚宴,就是賞他一百柄懷王寶劍,也不足掛齒!恕兒,等我們成婚之后,你就辭去那勞什子的西嶺主公之位。我要你一輩子都只當我諸葛從容一人的主公!”
小船隨波漂搖,恕兒靠在諸葛從容的懷里,也不知是海上的陽光溫暖,是他寬闊的胸膛溫暖,還是他絮叨著說了一堆好聽的話,令她溫暖到快要融化。
恕兒聲如蚊蠅地喃喃道:“也許冥冥之中,我注定是你的主公,而你,注定是我的相公。”她聽諸葛從容許久不說話,以為他并沒有聽到,于是心中竊喜。
諸葛從容輕攬著恕兒,柔聲道:“我本以為你是一無所有的,所以對你施恩。雖說讓你在陳國商界之中跌打一番是對你能力的考驗,但我心底其實還有另一種忐忑。我怕義父不同意我娶一個一無所有的江湖女子,我怕我諸葛少爺的身份嚇跑了喜歡自力更生的你,我怕我若不給足你實打實的好處,聰明如你,便不會輕易讓我走進你的心里。可是你并不是一無所有,你只是不想接受不屬于你的東西。你明明可以回宋國去找你的養母、找你的哥哥,明明可以去當錦衣玉食的宋國公主,你卻把宋宮里的人都得罪了個遍。知道你的身世之后,我更不知道該如何走進你的心里,因為你的心,好像隨時可以瀟灑地拋開一切。可是你對我說,我們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我就一絲顧慮都沒有了。”
恕兒抬頭看向他,手里把玩著他的一縷青絲,說:“就算日后,你這青絲變白發,也皆是我思,綿綿纏纏。從容,我哥哥成親那天,其實我很驚訝,也很傷心。大鬧宋宮,一半原因是因為我見到了曾經想要謀害我的宮婢,她就站在我曾喊過‘奶奶’的人身旁。另一半原因,是因為我很傷心,很傷心。我一直以為,我和哥哥是有默契的,我一直以為,就算分別多年,我們也一眼就能認出彼此。可是他喬裝出宮,我和他一起吃飯、聊天、趕路,相處了很多天,我們卻根本就沒有認出彼此。我期盼了十三年的重逢,竟然是相逢不識。我傷心到想把整個白玉宮都拆了!可是我不是一個人去的,我還帶了蜀宮的兩個侍衛和晟王府的小爵爺。我不能拆了白玉宮,不能讓他們跟我一起困在那里。我很失落,于是沒有與我娘親和哥哥相認。我本以為我會一直孤零零地在這世上虛度年華,直到與你重逢,我才不再這樣想。自今日起,我再也不會怨天尤人,再也不會孤單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