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仁美正佇立在東城門口,雙眼陰狠,嘴角上揚,不住抽搐道:“哼,好一個楊家將,好一個楊七郎,殺了三門還沒死呢,真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太師無須憂慮,眼下遼軍四出,楊希遲早得死在城下。三公子之仇,定當得報。”說話的是上官飛。早在趙光義下令搬請楊家時候,他就有所警覺,向潘仁美進言接管城門邊防一職,有意與前來救駕的楊家將產生摩擦,借機鏟除楊家。
潘仁美也是老奸巨猾,一聽就猜到他的意圖。皇上下令放逐楊家后,讓潘仁美接管代州軍防,又擢升他為太師,起初他也認為是皇上為補償自己死了兒子,但上官飛卻言,這是皇上對楊家以進為退之計,如今北伐大戰在即,只需一個小理由就能將楊家召回,在皇上心里,還是偏袒楊家。
潘仁美聽罷大怒,他一心為國,不惜讓兒子潘豹立擂,皇上不僅沒有替自己主持公道,還維護楊家,實在讓他怒氣難平。此次要讓楊家解圍,無疑是讓他們官復原職,想到這里,潘仁美憤憤不平,卻又不敢言。聽了上官飛的計謀,頓時一個毒計就生了出來。
楊希闖營,引的遼軍大亂,早就守候在西門的上官飛早就猜測是楊家前來。可萬萬沒有想到,來的是楊希一人。這讓他毒計生出,騙他往北門而去,想利用遼軍之手殺了七郎,為潘豹報仇,自己還不受牽連一舉兩得。但是楊希卻力殺三門還游刃有余,若再殺到南門,還不開門,唯恐三軍有非議。
正當潘仁美等人憂心之余,咚咚鼓聲如擂,東、南、北三門的遼軍大舉殺出,將楊希截在了東南角,潘仁美心里哈哈大笑,“這下任你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逃。”
楊希被圍在東南角,已是盔飛甲斜,餓得兩眼冒星,肚子咕咕直叫,響如擂鼓,幾乎餓昏過去。但眼前人頭涌動,刀槍晃眼,旌旗獵獵,他又不得咬牙切齒,振奮精神,往南門沖了過去。
“呔!”他暴喝一聲,雙眼如果,眉間透怒,道:“我乃楊希楊延嗣,遼狗速速領死。”說罷凝槍往前一刺,將一名遼兵推倒在地。
若是往常,這遼兵定是被他一槍扎透,豈料楊希如今是餓得手腳無力,這一槍力道小,扎到那遼兵的盔甲上,硬是扎不進去,只能將其推下馬去。
“敵將休走!”忽然身后一聲暴喝,楊希后背發涼,回頭一瞧,只見一桿紅緞子大旗下,殺出一員大將,身穿金色鎧甲,手拿鋼叉,血紅胡須,十分滲人。
楊希大叫道:“來者何人?”說罷擰槍刺去。旁邊小兵見識過他的槍法,紛紛驚呼“將軍小心”,那遼將不慌不忙,揮叉將長槍磕飛,道:“我乃韓昌韓延壽。”
“原來你就是韓昌。”此人曾大敗數名宋將,威震三軍,楊希早有耳聞,此番前來,就是要將這人斬于馬下,立功贖罪。他攥緊了槍桿,道:“拿命來。”說罷,手中虎頭烏金槍如毒蛇般竄了過去,直撲韓昌胸口。
此番楊希闖營,休哥大怒,誓要生擒活捉楊七郎。韓昌如今是休哥手下頭號猛將,統帥其精銳“黃金飛龍軍”,若不拿下敵人首級,顏面何存。方才一擊之下,發現對手力道不強,輕笑道:“楊家將不過如此。”手中托天叉一擰,卡住槍頭。楊希用力一掰,竟分毫不動,臂力明顯不敵。
韓昌笑道:“楊七郎?言過其實。”楊希聽罷是又怒又恨,叫道:“若不是我沒吃沒喝,定扎你一個血窟窿。”韓昌哈哈大笑,道:“楊七郎啊楊七郎,你前來救駕,卻被拒之門外,人困馬乏,我看誰又來救你。”說罷左手一拿,捉緊槍桿,右手將托天叉抽出,便往對手胸口扎去。楊希使勁抽槍,卻絲毫不動,情急之下,左掌猛擊而去。
韓昌臉色微變,這一掌力道極大,如晴天霹靂,當即喝道:“誰教你的武功?”楊希順勢抽回長槍,嘿嘿笑道:“見識我掌法厲害了吧。”韓昌臉色陰沉,道:“這是凌楚瑜的武功。”楊希道:“你眼光還不錯。我記得了,楚瑜曾說過,他與你交手數次,你都落荒而逃。看來你也沒什么本事嘛。”韓昌怒道:“好,今天就讓你看看,到底誰更厲害。”
韓昌身為遼國文武狀元,蕭太后女婿,接連敗給宋朝一默默無聞之輩,顏面掃地,如今遇到楊希,他所使的又是凌楚瑜的武功,不免想在楊希身上討回惡氣。
但楊希餓得頭重腳輕,力殺三門在前,又和韓昌斗掌,早就不支。早在之前,凌楚瑜瞧他天生神力,便教了他兩招掌法,“水地冒煙”和“旱天驚雷”。這兩路掌法配合他的神力,就連凌楚瑜也難以招架。當初在擂臺上,楊希就是殺紅了眼,以這兩招將潘豹活活打死。可他如今疲憊不堪,這兩招又極耗內力,才走了數掌,便敗走而逃。
“攔住他!”韓昌一聲令下,無數長矛彎刀齊齊揮下,欲要來個亂刀分尸。楊希打了個突突,舉槍一擋,被這些刀槍震得兩眼發黑,天旋地轉,忽然腰下一涼,這才驚醒過來,一掌擊飛砍傷自己的遼兵,急忙夾緊馬肚,朝南門方向而去。
遼兵見他神勇,未戰先懼,被他沖了出去。韓昌氣得罵人,急忙追了過去。楊希此刻快到了護城河,急忙朝著城頭喊:“開門,開門啊。”
少頃,城頭竄出人頭,齊刷刷往下射箭,韓昌急忙下令停止追擊。楊希以為得救,哈哈大笑道:“韓昌,我這就要進城去了,待我吃飽喝足,再一決生死。”他本以為潘家公報私仇,如今在南門下射退遼兵,心想或許真如上官飛所說,抬眼一瞧,只見城墻口站著一人,面如冠玉,長須如雪,正是潘仁美。
“潘太師,七郎前來救駕,快快開門。”楊希沖著上面大喊。
潘仁美冷笑道:“楊希,你不在雄州待著,來幽州作甚?”
楊希道:“這不是皇上被困幽州,特讓我楊家前來救駕。”
“就你一人?”
“軍情緊急,我就先過來了。”
“可有皇上手諭?”
“有,在我父親那里。怎么,潘虎沒有跟你說嗎?”
潘仁美道:“這又管我兒什么事。楊希,沒有皇上手諭,我可不能讓你進城。”
楊希尖叫一聲,道:“啊,又不讓進城?潘虎不是前去奏請圣上了嗎?”潘仁美道:“潘虎身負守城之責,豈能擅離職守。楊希,你若沒有皇上手諭,我是萬萬不能放你進來。”
聽到這里,楊希算是明白了,今天潘家是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喝道:“潘仁美,我楊希已力殺四門,只為救駕,你卻因為私仇,不給我開城門,這事要讓皇上知道,非將你滿門抄斬不可。”
潘仁美冷冷道:“楊七郎,你說你奉命救駕,那為何不見皇上手諭,我也是照章行事。你們楊家被貶雄州,沒有皇上圣旨,不能離開半步,如今你說前來救駕,可就你一人,不是欺我愚蠢不是。依我看,你定是懷恨在心,投了遼國,來誆騙我開城門,好將我們一網打盡,不然,僅憑一人,又如何能殺四門。”他說得言辭鑿鑿,楊希苦無證據,氣得說不出話來。
“來人!”潘仁美忽大喝一聲,道:“遼兵攻城,給我放箭。”這些都是他的親兵,一聽命令,刷刷往下射箭。楊希邊躲邊大聲罵道:“匹夫,若我進了城,非扒你皮,抽你筋不可。”
他越想越氣,這潘仁美無疑是將自己往遼兵的刀口下趕,心想,:“與其死在潘仁美手里,還不如戰死沙場,不失我楊家威名。”說罷猛夾馬肚,往遼軍沖了過去。
韓昌見狀,哈哈大笑道:“楊七郎,你辛苦來救,卻反被誣陷,進退兩難,不如降了我遼國,跟我殺進幽州城,也好出了這口惡氣。”楊希呸了一口,策馬飛出,道:“我楊家寧死不降。”說罷掄起虎頭烏金槍就往韓昌頭頂砸下。
韓昌揮叉輕磕,手腕一翻,叉頭順勢下壓,卡住了槍桿。楊希被他磕飛,手臂發酸,隨即虎頭烏金槍反被拿下。
楊希丟了槍,驚駭之下,兩桿長矛從左右刺來。他往后一仰,躲了過去,但那兩桿長矛順勢下壓,將他死死壓在馬背上。
“呀!”楊希驚慌失措,雙手各抓一桿,用力掙脫。豈知又有兩桿長矛壓了過來,他奮力上舉,無奈饑餓難耐,毫無力氣,被死死壓在馬背上動彈不得。
此時韓昌緩緩而來,抽出彎刀道:“楊七郎,看你往哪里跑?”
“惡賊韓昌,若不是小爺我肚子餓,你哪里是我對手。”
“死到臨頭還嘴硬,要怪就怪你家元帥,不給你開城門。你力殺四門,已是無敵,我需借你首級,以震三軍之威。”說罷歸刀就砍了過去。
楊希嚇得雙瞳睜大,心想:“這下完了,我千不該萬不該,獨闖幽州,爹娘,孩兒不孝。”
就在此時,一桿銀槍如飛龍搗虛,橫在楊希面前。韓昌一見是身穿自己人的服飾,怒道:“放肆,哪里來的狗奴才。”那“遼兵”二話不說,猛抖銀槍,貼著刀口就往韓昌下腹掃去。
韓昌倒吸一口涼氣,心想:“我軍中那里來如此武藝高強之人。”左手急忙揮掌,打了過去。
“你不是我軍中將士,你是誰?”韓昌大叫一聲,左刀右叉,一并亂舞過去。那“遼兵”銀槍一圈,將韓昌兵器收了進去,忽猛地一扎,直鎖咽喉而去。韓昌見過如此俊俏的槍法,驚道:“你是凌楚瑜。”
那“遼兵”將頭盔摘下,道:“韓昌,休要傷我七弟性命。”楊希登時眼淚汪汪,泣道:“楚瑜,你又救了我一命,太好了,我以為我快死啦,再也見不到爹媽了。”
見他語無倫次,凌楚瑜是又氣又心疼,道:“下次再惹事,我就不管你了。”說罷銀槍一掄,掃到遼兵,楊希得以脫困,急忙伏身撿起槍來,膽子一壯,道:“楚瑜,你怎么才來,我都殺了四門了。”
原來楊繼業得知楊希單槍匹馬往幽州而去,急忙帶兵追趕。但部隊的馬良莠不齊,大大影響行軍速度,楊繼業又怕兒子有事,就讓楊春、楊景和凌楚瑜三人催馬先行。三人趕到兩軍陣前,只見遼營被殺得亂哄哄,三人趁機拿了在盧溝橋死去的遼兵衣服,換了上去,開往營中尋找七郎。好在是凌楚瑜發現南邊大亂,及時趕到,救下七郎。
韓昌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道:“凌楚瑜,你幾次壞我好事,看你們今天哪里逃。”話剛落,左右各殺出一名遼兵,竟往這個主將殺來。來著正是五郎楊春和六郎楊景。韓昌冷不防,將刀朝楊景擲了過去,右手拿起托天叉,朝楊春而去。
楊春剛才瞧見七弟差點死在這個遼將之手,怒從心頭起,手中獨角皂金槍化作一縷金光,猛地炸開。韓昌大驚失色,心忖“此人槍法不在凌楚瑜之下”,急忙將頭一偏,豈知還是晚了一步,左耳金環被挑飛,鮮血直流,捂住耳朵怒道:“來者何人?”
“楊春楊延德!”
韓昌心頭發涼,都知楊家兄弟個個武藝超群,尤其是以六郎為最。可他沒想到眼前這個楊春的槍法竟如此可怕。
其實在楊家七郎中,七郎力氣最大,六郎文武兼備,可真是論武功,就數五郎最強。韓昌不查,吃了暗虧,狠狠道:“來人,給我將這四人宰了,掛在幽州城頭。”四周遼兵齊聲一喝,慢慢向四人靠攏。
忽然間,后方大營一陣大亂,篷翻馬倒,揚起一片塵土,哀嚎慘叫聲不絕于耳。韓昌大叫道:“什么情況?”
有人匆匆來報:“將軍,楊……楊無敵來闖營拉。”
話落,一人一馬沖出營帳,一把金刀閃閃發光,照得遼兵肝膽欲碎,還來不及叫喚,均被抹脖而亡。其余遼兵紛紛四處逃散,嘴里喊著:“楊無敵來啦,楊無敵來拉”,這話如瘟疫般迅速傳開,登時營中人人自危,這楊無敵何許人也,萬軍中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焉能不懼。遼兵你推我搡,人踩人,馬踩人,亂做一團,死傷無數。
在楊繼業身后,幾個兒子和一千士卒緊隨其后,馬踏遼營,如狼如羊圈,蝗蟲過境,殺得不亦樂乎。遼兵都知是金刀令公楊無敵,紛紛丟盔棄甲,望風而逃,南邊大營左右一分,竟讓出一條寬闊大路,任由楊家軍暢行無阻。
楊繼業趕到七郎跟前,瞧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心知他一人沖營艱辛,也不忍責怪于他,只道:“哭什么?男兒有淚不輕彈。”楊希搓了眼淚,泣聲道:“爹,潘仁美那個混蛋不給孩兒開城,讓孩兒力殺四門,累死孩兒了,就差點死在這幽州城下了。”
楊家人一聽,都是心頭一酸,又氣又怒,這潘仁美怎么如此心胸狹窄,公報私仇。楊繼業整了整七郎盔甲,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走,跟爹進城!”
他來到城門下,從懷里掏出圣旨,右臂高舉,沖著城頭喝道:“末將楊繼業,奉皇上旨意,前來接駕!”聲音傳遍四野,如一道驚雷。
“楊令公來了,快開城門!”
吊橋緩緩放下,那幽州南門終于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