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為富,百年為貴,千年可為尊。
十年奮斗可得財,富足無憂。富不過三,百年后若家族依舊富足,將是貴甲一方。然而能立千年不倒,便是能影響一地之門閥望族,地位尊上。
京兆四大家族,歷經數朝,足有千年榮耀輝煌,乃正真貴族門閥。他們極少涉足江湖,卻在江湖上占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分量,因為那歷代為武林盟主的歐陽世家,正是他們默默扶持。
“四位族長遠道而來,歐陽靖沒能迎接,還望海涵!”連堂堂的歐陽世家家主在他們面前,也得這般低聲下氣,足見身份之尊。那四位族長只是淡淡瞧了他一眼,一人說陰陽怪氣說道:“歐陽家主,這禮就不用,若你還將我們放在眼里,這一趟我們也不必親自過來。”言語中大有怪罪之意。歐陽靖抱拳道:“歐陽靖豈敢怠慢四位族長!”
“這是誰啊,連歐陽家主在他面前都要屈身低眉?”人群中有人說道。旁邊一人急忙拉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小點聲,這人是贏氏家族族長贏載。”
“四位遠道辛苦了。”上官司領著兒子前來,四人神色微和,朝他微微點頭。
長相頗為豐韻有神的贏載斜眼一瞧,漫不經心道:“這就是除賊大會?當真魚龍混雜。”此話一出,引來不少豪杰憤恨,他們身份地位雖低,但都是抱著俠義心腸,竟被比作江河之魚,豈能不氣。贏載身旁一圓臉胖子道:“可不是,這長途跋涉的,可真累壞了我。也不知有沒有涼茶解渴。”他衣著華麗,在四人中最顯富貴,他身胖易出汗,難忍酷暑,懶洋洋道:“來人,上碗冰鎮酸梅湯。”群雄一聽紛紛皺眉,這大熱天的哪來冰鎮解暑。
豈料話音剛落,兩名俏婢抬著一個金屬盒子上前,打開后竟冒出縷縷白煙。一女婢從里面端出一白瓷湯碗,一旁的群雄瞧了瞠目結舌,這食盒內竟是一層層冰塊用于冰鎮湯水之用。不愧是四大家族中最有錢的劉氏家族,出門不僅帶奴婢伺候,就連冰塊這么稀有東西也隨身攜帶。這人便是如今族長劉寒安。
“四位大駕光臨,東方魄身為東道主,有失遠迎啊。”東方魄含笑迎人,道:“有四位光臨,這除賊大會增光不少啊。”
“東方盟主,我四人此番前來,也是要看看這天下英雄是如何處置這個惡賊的。”說話這人長得頗為豪邁,四人中最為粗狂,正是楊氏門閥族長楊嶸。東方魄心知這四人與凌楚瑜有仇,笑道:“眼下正在商議,恰巧四位族長光臨,那就有請,指點一番。”說罷右手輕擺,示意上請,以示尊重。
四人緩緩而行,身后家將隨從隨后,待到臺前,一人說道:“怎無坐位?難道要我等站著。”說話這人乃李氏門閥族長李荀。群雄一聽,胸中自然不服,眼存鄙夷,大家都江湖中人,在此結盟自然是站著赴會方顯大氣,何來入座這般文縐縐。東方魄笑道:“四位族長見諒,我等是江湖中人,席地而坐乃家常便飯,我這便讓人取來椅凳。”那人卻擺手道:“不用勞煩盟主了。”說罷身后隨從搬來四張梨花大椅,擺在正前方,身后豎起大傘遮陽。群雄見四位族長派頭極大,不免心生不滿,但無奈人微言輕,又不敢得罪他們,才隱忍不發。
待四人坐定,東方魄道:“諸位,方才討論如何處置凌楚瑜,眾說紛紜,一時也難以定奪。這惡賊罪行滔天,四大家族也深受其害,不如聽聽四位族長之意見,如何啊?”凌楚瑜以吸功大法迫害四大家族弟子,這“五湖四海追殺令”有一半是四家族授意,如今又親來,可見對此事之慎重。
“道兒!”贏載說道:“你可瞧清楚了,臺上之人是否就是那兇手,可別說咱們冤枉了好人。”
他身后的年輕人衣著華麗,面色白凈,有玉面書生之范,他朝臺上瞧去,當即變臉,狠狠道:“爹,就是他。三位賢弟快看,這兇手就在眼前。”
那三位與他年紀相仿之人急忙探頭出去,紛紛叫道:“不錯,正是此人。”言語中透著無窮恨意。
贏似道忽探出靴中匕首,道:“爹,讓孩兒上前,將他的心挖出來,以消我心頭之恨。”說罷便往臺上而去。
此番舉動引得群雄紛紛不滿,這除賊大會如此隆重,不僅有武林盟主,其余三大世家家主和各大門派掌門皆在,說話都要小心,豈是他這年輕人如此輕狂,目中無人。東方魄也臉色陰沉,如此不將自己這個武林盟主放在眼里,這四大家族的人也太過放肆,但也不做制止。
贏似道拔出亮閃閃的匕首,貼在凌楚瑜臉上,冷道:“當日的威風去哪了?”凌楚瑜心里有愧,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他本意是任其處置,但贏似道聽來,只覺得他據傲囂張,越發憤怒,一把將其頭發猛扯,狠道:“你吸我內力,此仇不報,我妄成人。不過現在一刀殺了你,未免太過可惜了。我也要你嘗一嘗內功盡失的滋味。”他邪笑道:“來人吶!”
話音剛落,四道人影倏忽而至臺上,單膝跪在贏似道身后,聽候差遣。這四人來去如風,武功頗為不俗。
“將他武功給我廢了。”贏似道把玩匕首,道:“切莫傷了他的性命。”四人應聲而諾,出手如電,瞬間便分站四角,擺出架勢,就等主人一聲令下。
東方魄沉吟道:“鬼影擒拿手!你們是大漠四鬼?”贏似道哈哈笑道:“盟主好眼力,這四人正是大漠四鬼,如今已誠服于我贏家,是我的扈從。”臺下不少群雄不禁皺眉,這大漠四鬼以擒拿手威懾大漠,聚成馬賊,作惡多端,聲名狼藉,后來被苗之山率部追擊幾百里,四人雖僥幸逃脫,但部下死傷大半,從此銷聲匿跡,不曾想如今歸順京兆贏家,成其鷹犬。
四人見凌楚瑜被鐵枷所縛,竟也不留情,二鬼拿他腰間,剩余二鬼拿他雙足,穴道拿捏精準無比,群雄紛紛暗呼“厲害”。
贏似道見自己護衛出手不凡,頗為得意道:“你們要好生伺候凌少鏢頭。”他恨極了凌楚瑜,也要他嘗這滋味。大漠四鬼正將真氣注入凌楚瑜體內,廢其武功,卻忽生驚變,真氣竟不受控制地往凌楚瑜體內狂泄而去。驚駭之下欲掙脫,豈料如深陷漩渦,無法自拔,哇哇叫了起來,轉眼便全身無力,癱軟在地。
“呀,快來人!”贏似道嚇得急忙奔下臺去,但覺臺下千萬雙眼睛注視自己,登時臉紅如血。群雄見四鬼內力被凌楚瑜吸走,心里暗暗稱好,想著這世上從此少了四個惡人。他們不滿這四大家族行事作風,若不是礙于形勢,怕是早就放聲歡呼起來。
“好樣的,從此武林又少一禍害。”有人高聲喝彩,群雄佩服,循聲望去,說話的竟是一少年,他肩頭棲著一只雄鷹,正轉頭四處張望。
“苗月寒!”凌楚瑜萬萬沒想到,居然是他替自己叫好。贏似道被本想在天下英雄面前立威,如今卻出了糗,急忙揮刀朝凌楚瑜揮去,卻見他一雙眸子冷峻攝人,登時右手在半空凝住,一時間竟揮也不是,不揮也不是。
“贏公子。”此時東方魄前來解圍道:“贏公子,這惡賊作惡多端,眼下又傷了你家扈從,一刀殺了未免可惜。”贏似道借機下坡道:“那依盟主之見,又當如何?”
東方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贏似道讓人抬走四鬼,悻悻瞪了凌楚瑜一眼,回到父親身邊。
群雄雖憎恨四鬼,但凌楚瑜的吸功大法委實厲害,竟能在一瞬間便將四人功力吸得干干凈凈,心里都想,若不除之,定后患無窮。
東方魄道:“大伙如今親眼所見,此賊邪功好生厲害,留之不得,哪位英雄敢上臺來,手刃此賊?”他話音剛落,不少群雄便低下頭來,不敢吱聲。他們親眼所見大漠四鬼被吸走內力,心下害怕,誰都不敢往前。凌楚瑜冷笑一聲,仿佛在說,“這就是天下英雄豪杰?”
“我來!”人群中一人高聲,竟是那蕭正楠。他大步竄了上來,拱手道:“盟主,蕭某愿助一臂之力。”東方魄意外道:“好,蕭少俠,你殺了此賊,當記頭功。”群雄見有人出頭,頓時又熱鬧起來。
蕭正楠拔出長劍,劍尖直抵凌楚瑜胸口,正色道:“凌楚瑜,我蕭正楠與你無冤無仇,當日蒼云山峽谷,你勇闖八極陣,破陣救人,我極為佩服,不過如今正邪不兩立,我殺你不違俠義,你也莫要怪我。”凌楚瑜笑道:“如今這天下英雄,有人不忍殺我,有人不敢殺我,唯有蕭兄你敢,若殺我一人能平息此事,我敢當赴死!”
他聲音不絕,絲毫不畏死,一旁的蘇婉如聽了熱淚盈眶,她知道兒子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如今東方家擺出這副架勢,分明是要借機打壓凌家,只要他一死,萬事介休。凌柏川在旁安慰道:“我不會讓不易死的。”
蕭正楠收劍拱手,道:“得罪了。”說罷便凝劍欲刺。
“且慢!”此時歐陽云大聲道:“盟主,凌楚瑜殺不得。”群雄不解,凌楚瑜之罪已是板上釘釘,豈有不殺之理。
東方魄冷眼看去,心里卻暗喜,說道:“歐陽賢侄,此賊已認罪,為何殺不得?”歐陽云道:“盟主,這乃魔教的離間之計,切莫中了奸計。”東方魄道:“離間計?賢侄莫不是保他性命,才信口胡說。你們歐陽家可是武林表率,切莫行差將錯。”
歐陽云道:“盟主,當時幾位公子被魔教擒去,就是為了讓凌楚瑜吸走他們內力,引得我們內亂,果不其然,盟主為了抓他,大興干戈,圍太行、河北布網,中原鬧得天翻地覆,而魔教就可乘勢休整,別有他圖。”他朝群雄看去,眾人議論紛紛,顯然是有所動,心覺似乎有用,續道:“大伙試想,若魔教不是為了挑撥離間,為何待四位公子內力盡失后又送回,讓他們指認凌楚瑜,豈不是別有用心。”
經他這么一說,群雄覺得有理,莫山庭叱道:“那他既然有冤情,為何當日我們圍捕他時多番反抗,還吸走我兄弟內力,后來魔教人還將他救走,這些賢侄都是在場的,不是和魔教勾結,這又如何說?”
“這……”歐陽云正要如實說,歐陽靖忽道:“云兒,退下。”他不敢違逆,只能閉口。歐陽靖緩緩道:“盟主,此事頗有蹊蹺,正如云兒所言,魔教這招離間計使得厲害,萬不能中計。”
一旁的贏載冷聲說道:“歐陽家主,難道我兒被害,就這樣算了?”歐陽靖道:“不然。一事歸一事,殺了凌楚瑜也于事無補,不如留他一命,或許有用。這吸功大法危害江湖,將來會是我等中原武林人士大敵,不若讓他默寫出來,大家可從中找出破解之法,他日再遇魔教,便不再怕他。”東方魄冷笑道:“如此不是太便宜了他了。那我三弟的性命,豈不是白死了。”此時劉寒安插口道:“歐陽家主,你怕是弄錯了什么吧。這人傷我家族子弟,不將他千刀萬剮已經便宜了他,如今你還想保他性命,真是癡人說夢。”
朱格之死,實難查證,光是這條,已是難逃一死。蕭正楠雖敬重歐陽靖,但眼下正邪不兩立,道:“歐陽家主,此賊或許一時差錯,誤入歧途,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他胸有熱血正氣,自當一劍殺之,替武林除害。他將心一橫,便揮劍刺去,直戳心口。
“不易!”蘇婉如驚呼一聲,不做他想,快步沖上臺去。在一旁虎視眈眈的東方魄早就等候,身子擋在前面,道:“凌夫人,你這是要作甚?”
“滾開!”蘇婉如長劍一抖,挽出五朵劍花來,群雄均是一凜,原來這個天下第一鏢局的女主人,武功竟如此厲害。東方魄微一頓,暗叫“厲害”,右掌拍出,將這諸多變化的一劍盡收于掌下。蘇婉如眼瞧救之不及,一枚石子倏地破空而來,當地一聲,擊中劍格,蕭正楠忽覺一股極大力道撞來,長劍脫手而出。凌柏川卓然而立,群雄并不意外,自己親生兒子即將喪命,父母哪有不管之理。
東方魄道:“凌總鏢頭,你這是何意?”凌柏川道:“我兒雖有差池,但也是遭人陷害,若因此丟掉性命,我這個做父親的豈不是懦弱無能了。”
“凌柏川,你這是公然與盟主作對!”莫山庭呵斥道:“來人,將二人拿下。”
東方魄手一抬,道:“凌總鏢頭,你說是我們冤枉了令公子?他勾結魔教殺我三弟,吸走四位公子的內力,這些可都是事實。”
凌柏川道:“當日小兒被朱格擒獲,短短幾日,他就能親手擊斃?這未免也太離奇了吧。”莫山庭道:“這有什么奇怪的。凌楚瑜身懷吸功大法,吸人內力能短時間提升功力,殺我三弟又未嘗不可。”凌柏川道:“那既然我兒當時會吸功大法,那為何朱格卻沒有被吸走內力,而且被利器穿胸而死?而且我也多番查證,朱格身上的傷口雖然是槍所為,但這槍傷只是為了掩蓋真正的傷口,而那真正傷口,是一把三尖叉所致,這分明是有人陷害。”
東方魄道:“那又如何?照你所說,凌楚瑜既然無能力殺我三弟,那自然是勾結魔教中人犯下惡行。”凌柏川冷笑道:“既然是勾結魔教,為何偏偏去殺一個朱格。你們只知抓我兒子立功,又有誰問過期間到底發生何事?”
群雄覺得是一理,有人道:“盟主,不如讓他說上一說,大伙也好明白。”莫山庭道:“這殺人之事人證物證俱在,又何來冤枉?吸人內力練功也是無可辯駁,他這么說無非是想狡辯罷了。”
凌柏川面色沉靜,冷笑道:“我兒被陷害,都是魔教詭計。若不還他清白,我又如何為人父。”他對著凌楚瑜道:“不易,你且說說,當時發生何事?”
凌楚瑜見他如此篤定,道:“那夜,我無意瞧見朱格與人密謀,而那人正是蒼云教的堂主。”
“你胡說!”東方魄登時臉色大變,道:“好你個凌楚瑜,殺了人還倒打一耙,將罪責怪在我死去三弟身上,如今死無對證,你如何詆毀他都無從查證,我豈能容你。”說罷掌風獵獵,朝凌楚瑜狂撲而來。
群雄均是一驚,心忖:“東方盟主也太沖動了。”正當一掌要拍到,凌柏川早就橫在二人中間,雙掌封上,砰地一聲,如晴天驚雷,東方魄只覺得一股灼熱真氣侵入五臟六腑,急忙運功,道:“好你個凌柏川,你們父子居然想用這詭計陷害我三弟。”
就在此時,忽有人哈哈大笑,十丈外有人踏空而來,聲音漸亮道:“此言非虛,朱格勾結魔教,不正是你這個武林盟主授意的嗎?”
話音剛落,那人便落在臺上,是一年紀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頗有些邪氣,群雄瞧他輕功便知他武功高強,不禁奇怪,這江湖上居然還有能比肩“少年俠客榜”之人。
臺下的苗月寒雙拳緊握,怒喝道:“仇東時,你竟敢只身前來,視我們中原武林于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