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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非攻墨門技無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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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頗有得色,道:“嘿嘿,臭小子,你別這樣大驚小怪的。雖然我們墨家現在漸漸鮮為人知,但曾經也輝煌一時。好了,輪到你了,說說你是怎么打開壬甲龜殼的吧。”

  他言語中透著些許期待,這反倒讓凌楚瑜疑惑,尋思道:“若他是東方家派來套我話的人,豈不是糟了。不成,我得小心才是。”這秘密極為重要,不能輕易泄露,當即道:“既然鮮為人知,我又如何知道前輩您身份是真是假。萬一您用一個不存在的人誆我,吃虧的反倒是我了。”

  那人一聽,叫喊道:“混小子,你竟敢耍我。”凌楚瑜道:“前輩這話從何說起。這自省室既然您會知道,當然其他人也會知道,這可不是什么獨一無二的秘密。”那人忙道:“這自省室是我墨家代代相傳的秘密。蒼云教以天下拯救蒼生為己任,每當國亂民苦,教主則會親率教眾下山,若有不測,這自省室的秘密豈不斷絕。我墨家自先祖開始,就一直守護這個秘密。雖然這個自省室只是歷代教主的自傳銘,但里面是蒼云教的傳承,比任何東西都尤為重要。那些名門正派只知我教的武功,爭來搶去,卻不知我教高潔骨氣,枉為俠義二字。”

  他說得義正言辭,凌楚瑜想起自己也曾親手篆刻,不由心口一熱,道:“前輩,是小子見識淺陋,誤會你了。”墨子亦忽笑道:“你既然能機緣巧合進入我教絕密之地,定是一個緣分。不過你卻能打開壬甲龜殼,這卻讓我萬萬沒想到。你且說說,這龜殼的秘密是什么,我專研這么多年,也是毫無頭緒。”

  凌楚瑜奇道:“前輩,您不是跟我開玩笑吧,這可是您家親手做的,沒人比你更加了解這個東西吧。”那人干咳幾聲,頗為尷尬道:“這個······是這樣子的。我呢,和爺爺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專研機關巧術,而我則酷愛攻城器械,所以嘛······嘿嘿!”

  貞娘曾言,墨家的機關術已經失傳大半,留下了的也只有少許機關術,當年墨涵能憑借這微末機關術造出“壬甲龜殼”這精巧東西,可見墨家機械技術的造詣之高。凌楚瑜道:“這機關術不是相通的嗎?您既然在攻城器械上研究深透,那這小小的機關又奈何得了您?”

  豈知那人道:“哎呀,你不知道。別小看這小小的壬甲龜殼,它乃我墨家機關術精要所在,是衡量一個人能不能研習機關術的敲門磚。當年墨家三分家,各成一家,活躍于戰國后期,所主張的也自然不一樣。小子,你可知我墨家的三大門派?”

  凌楚瑜搖搖頭,道:“還望前輩賜教。”那人道:“自從老墨子墨翟死后,墨家三分,一為鄧陵子的楚墨,二為相夫子的齊墨,三為相里勤的秦墨。這三家雖是同出一脈,卻大有不同。”

  “有何不同?”

  “鄧陵子的楚墨,多是以游俠身份到處行義,他們反對各國的戰爭,對守城器械十分熟絡,可以說是將墨家非攻兼愛理念發展的人。小子,你可知曉我墨家祖先與公輸家之間的一場對弈?”

  這戰國時期的兩大機關術大家的精彩對決,怎會沒有耳聞。凌楚瑜點頭道:“當時楚國要攻打宋國,魯班為楚國特地設計制造了一種云梯,準備攻城之用。墨子得到這個消息,急忙趕到楚國去勸阻。但楚王不同意,墨子便說,我其實早就有了守城之法。楚王不信,墨子便解下衣帶,圍作城墻,用木片作為武器,讓魯班同他分別代表攻守兩方進行表演。魯班多次使用不同方法攻城,多次都被墨子擋住了。魯班攻城的器械已經使盡,而墨子守城計策還綽綽有余。后來魯班還想諫言殺了墨子,可墨子說來之前早就將守城計策交予弟子。這樣楚王才放棄伐宋。”那人道:“不錯,墨子他老人家心懷天下,而楚墨一派也延續墨子理念,周游列國,阻止無義的戰爭。”

  凌楚瑜道:“春秋無義戰,墨家的非攻兼愛,不知挽救多少性命。”那人贊同道:“不錯,我墨家在春秋戰國可有濃重一筆。不僅有行動派,還有思想一派,以傳播我墨家兼愛思想,那便是齊墨。當年齊國稷下學宮名動天下,容納諸子百家,而相夫子的齊墨在其中占據重要位置。天下學子可以不學它家之言,但絕非不可不學墨家;即便是他們身為一家之代表,但也絕不會不看墨家。在一定程度上,將墨家思想推廣。后來諸多縱橫、說客都受我墨家學說影響,游說列國,止戈止戰。例如魯仲連、唐雎之先輩風流。至于最后一派……”

  凌楚瑜笑道:“這秦墨據說是重科技研究,最為務實一派。當時秦國經過商鞅變法,廢除貴族制度,以軍功奪爵位,故而人人勤農好戰,國力為七國最強。而墨家的思想,秦國也最為符合,故而他們相助秦國一統天下。那以晚輩愚見,前輩一定是鄧凌子的楚墨一派了?”

  那人卻咂了一下嘴,道:“你怎么知道?”凌楚瑜笑道:“這蒼云教是拯救天下蒼生,盛世修道,亂世救民,不正符合楚墨非攻兼愛的思想嗎?”那人道:“不錯,你小子眼光不賴。不過自從秦一統后,歷代皇帝懼怕墨家力量,多方打壓,早就元氣大傷,后來董仲舒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更是將墨家力量銷毀殆盡。在這時期,我們墨家機關術諸多已失傳,只剩下一些建筑精巧的技藝,那些攻城守城的戰爭器械失傳大半。我就是不忍墨家機關術失傳,才一心研究此道。”說道這里,他不禁嘆了嘆氣。

  凌楚瑜佩服道:“前輩有如此大志,晚輩汗顏。”那人道:“對了,這壬甲龜殼秘密你一字未說,反倒是讓我說出這么多來。你這個混小子,占盡便宜了,今天非得將它的秘密說出來不可。”凌楚瑜聽他這么一說,便已經是信了八九分,道:“前輩可知那龜殼為何稱為壬甲龜殼?”

  對面登時沉默,良久,那人叫咧咧道:“不知道,知道我還問你?”凌楚瑜苦笑不得,只好說道:“這壬乃天干之一,壬甲便是日元下的甲壬,指的是日支里的藏干……”那人忽然打斷,道:“不是說機關術嗎?怎么又扯到奇門遁甲去了。”凌楚瑜道:“這壬甲龜殼乃以墨家機關術配合奇門遁甲而成的,乃機關術中最為深奧的機關,這其中關鍵不在機關術造詣多深,而是對壬甲二字的理解。”

  “先等等,你說的太過玄乎,我難以理解,我過去找你,你再仔細跟我說。”

  凌楚瑜哭笑不得,道:“前輩您真會開玩笑。我們被關在牢中,您又怎么······”忽然門嘎吱一響,他身處的牢房的那扇門忽然推開,一個身形消瘦的男子緩緩走了進來。凌楚瑜定睛瞧去,來人年紀越五十來歲,蓬頭垢面,那細長的胳膊下,是一條奇形怪狀的木條。

  “您是墨前輩?”凌楚瑜有些不敢相信。那人點點頭,瞧見凌楚瑜被鐵鉤傳過的琵琶骨,有些幸災樂禍道:“喲,小子,你可比我慘多了。我被關在這里十多年,還沒被用過如此大刑。”凌楚瑜立馬說道:“前輩,其他的我們以后再細聊,可否先告訴我,您是怎么打開牢門的?”墨子亦嘴角一揚,說道:“這種爛鎖能攔得住我?我可是墨家后人,瞧見我手上這個木棍了沒?”他將手中木棍舉了起來,越三寸左右,上面歪歪扭扭的幾根旁支,倒像一把鑰匙。

  “這是您自制鑰匙?”凌楚瑜從未見過如此奇形怪狀的鑰匙,況且這銅鎖內部結構復雜,這木棍如此細小,難道不會在開鎖時候崩斷在里面。墨子亦展示得意之作品,道:“這是我研究出來的鑰匙。別看它是木棍,這里面暗藏機括,普天之下的鎖都能輕而易舉打開。”凌楚瑜道:“前輩,請恕晚輩不明,既然這能開天下所有鎖,為何您還會被困在這里?”墨子亦不快道:“小子你真笨。我是機關大師,又不會武功,出了大門又能逃去哪里?真不明白,以你的智商,竟能解開龜殼秘密,不能理解。”他頻頻搖頭,眼含質疑。

  他坐到凌楚瑜身旁,仔細大量,又瞧了瞧手指,又是點頭又是搖頭,道:“可惜,可惜了。”凌楚瑜不明其意,道:“前輩可惜什么?”墨子亦道:“可惜你這雙學機關的手,就這樣被打穿,豈不可惜。不過這藥能讓你恢復如初,倒也是不幸中萬幸。”凌楚瑜道:“前輩說笑了,這機關之數晚輩不曾學過。”墨子亦搖頭道:“機關之術在于天分,心靈手巧聽說過嗎,這也是天生的。你這雙手修長靈活,是天生學機關術的料,你又能解開壬甲龜殼,天賦定然不錯。可惜的是,如今世上僅存的機關術是少之又少······”他眉宇間愁容不斷,顯然是極為可惜,道:“別說這個了,你快說說這壬甲之秘。”

  凌楚瑜瞧他心切樣子,笑道:“前輩可知這龜殼加熱后會有什么?”墨子亦點頭道:“那壬甲龜殼本沒有間隙,經火一烤,觸發里面機關,會露出些許縫隙。由于這縫隙極為細小,猶如裂紋,所以像天然而成,殊不知這是我墨家機關精巧細致所在。”

  他說起機關術,神采奕奕,凌楚瑜道:“這龜殼自古便是占卜之器物,前輩知道是為何?”墨子亦除了機關術,對其他一概不感興趣,道:“不知,不知。我知道那些撈子東西干嘛?”凌楚瑜道:“古人以火烤之,裂紋出現。龜殼上圓下方,是為天圓地方,上邊一塊塊紋路并非好看,而是內藏玄機。龜甲中正上方三塊甲,代表天地人三才,前后又各有一塊,是為五行,繞三才下的十片龜甲,象征十天干,繞十干甲有二十四塊小甲,對應二十四節氣,多出一點,意為潤月;腹甲十二塊,對應十二地支,而背腹甲五十塊,契合大衍之數。先輩您看,龜甲形合天地之象,暗含天地之數······”

  墨子亦急忙打住,道:“小子,給我說人話。”凌楚瑜笑道:“您看,連前輩您這么博學多才,都聽得一塌糊涂,更何況其他人。其實造出這龜殼的前輩正是想利用這種心理,讓人覺得十分復雜,一頭專研這周易術數之中,結果只會越走越偏。”

  這“壬甲龜殼”以壬甲為名,普通人定是不能理解,而那些略懂或是專研此道的人也定會癡迷奇門遁甲。這世間最高明的機關術不在術,而在人心。它會利用一些因素將人思維引導去其他地方,沉迷其中,這才是最高明的機關術。

  墨子亦也同意道:“爺爺的機關術造詣頗高,當初他造出這個東西,我也是因為對壬甲不解其意,才不能解開。那以你之見,這如何能解?”凌楚瑜道:“其實不難。關鍵在兩點。其一就是這裂紋是必須用火烤才會出現,很多人拿到它,視若珍寶,愛惜還來不及,又豈會損傷。”墨子亦點點頭,這乃人之心理,忽道:“你意思是關鍵在這些甲片上。”

  他雖不專研機關術,但一通百通,很快就想到關鍵。凌楚瑜道:“不錯。這些甲片遇火而現,可見機關就在這些甲片上。所以我猜想應該是某塊或者幾塊甲片就是機關所在。”墨子亦略作沉思,道:“若是這樣,倒是簡單了,只要讀懂壬甲是何意,便能知道機關所在。”

  凌楚瑜笑道:“前輩果然厲害,我才起個頭,您便知道后面了。不錯,這龜殼關鍵就在壬甲二字,這便是第二個難點。”他頓了頓,笑道:“其實也不難。這壬甲其實是地支藏干。這地支藏干乃相生相克。龜棲息于水,是為相生;遇火而現,是為死,這一生一死,一水一火,正應對相生相克之道。可惜啊,世人都沉迷于壬甲二字中,以奇門遁甲推演各種局盤,豈知是越算越亂,越走越偏。”

  墨子亦沉思嘀咕道:“一生一死,一水一火·······”他忽有所悟,在機關術中,有利用自然力量的機關術,這遇火而產生裂紋正是如此。他忽然驚道:“你的意思是先用火烤,待龜甲出現,這是第一層機關,然后丟入水中,以水之力打開第二層機關。這倒是機關術中極為細微精巧的機關。利用熱脹冷縮使得內部機括伸縮,達到移動的目的。不過這種機關需當極為精細才能保證萬無一失,也只有爺爺的巧手做到如此。那最后一層機關呢?”

  凌楚瑜道:“壬甲壬甲,最后一步,當然是摁住龜殼上相對應的壬、甲兩片龜甲,機關自然就開了。”墨子亦聽完,雙手張開,直直向后倒,泣聲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這機關設計雖簡單,但對人心揣摩卻是高出一等。難怪爺爺常說,能破解機關的不是更厲害的機關,而是人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說罷竟呵呵笑了起來。

  “前輩?”凌楚瑜瞧他有些恍惚,叫道:“前輩,您沒事吧。”墨子亦忽然起身,露出喜色,道:“好,我被困在這里十五年,如今心頭之疑惑得解,也沒有遺憾了。”凌楚瑜道:“前輩被東方家抓來,就是為了解開龜殼秘密。但前輩確實不知,他們不信?”墨子亦道:“他們當然信。我入獄不到一天就坦白了。我就只是一個玩木頭機械的,又如何扛得住他們的嚴刑拷打。”凌楚瑜對他沒有絲毫堅定的骨氣是苦笑不得,道:“那他們既然信,為何還將前輩困在這里。”墨子亦撓了撓身上的虱子,道:“我畢竟是墨家人,即便是現在不知道,也難保以后會不知道。東方家自然不會放過我,待有朝一日取得龜殼,定會逼我研究出其中秘密。”凌楚瑜心下含怒,這堂堂武林盟主,竟為了一己私欲,將人關押十五年之久,當真可惡至極。

  墨子亦忽然道:“小子,今日你解了我的疑惑,也算有緣,要不要跟我學機關術呀。”

  “晚輩資質愚鈍,只怕有負前輩悉心教悔。”

  “混賬,別人想學還來不及,你小子不識好歹,居然推脫,別比我對你用刑。你可知為何你二次進入牢中,都會生出幻覺,幾乎走火入魔而亡?”凌楚瑜驚道:“前輩什么意思,難道是·······”

  墨子亦冷笑道:“不錯。這間牢房正是出自我手筆,名為迷魂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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