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十騎快馬飛奔而來,蹄聲如雷,濺起飛塵,疾風般卷上山來。
這十騎快馬雄駿非凡,騎馬的人身上披著披風,英姿颯爽,只見風帽下一雙雙眼睛,眉宇間透露著一股英氣,十騎馬排成一列,如長頓龍般穿梭在這山林間。
“吁……”這首的少年扯著韁繩,喚停胯下之馬,那馬兒收到主人指令,長嘯一聲,前蹄高高躍起,停頓在半空半響,方停止下來。
“東方少俠!”守衛抱拳道。來者乃是以東方勝為首的少年俠客,其余人從東方勝兩側馳出,氣宇軒昂,這陣勢可把守衛震得熱血沸騰。
“歐陽家主有吩咐,少年俠客一來,可直接到中軍帳。”守衛左右一分,讓出一條道來,眾人翻身下馬,大步邁了進去。
而通往歐陽家大營的路上,一輛馬車緩緩從南門駛出。那馬兒通體玄黑,四肢驃健,一瞧就是千里馬,這樣的好馬用來拉車,旁人看來未免覺得可惜。
駕車的兩人頭戴斗笠,身穿尋常衣服,斗笠壓得極低,最讓人吃驚的是,一人肩上停著一只鷹隼,它銳利的眼睛在打量四周,忽然拍打翅膀,飛向天空。
“苗月寒,以后叫你的鷹別一驚一乍的,好好在天上飛,飛飛停停怎么偵查情況?”
“嘿,我說凌楚瑜,我的鷹喜歡這樣不行嗎?它傷剛好,飛累了停一會不行嗎?”
“它不會停樹上嗎?非要這樣一驚一乍,打擾我看地圖了。”
“那你又讓它監視前方的情況,你嫌吵,回轎廂里看去啊。”
此二人是凌楚瑜和苗月寒。凌楚瑜沒有隨著眾人一道進山,因為他和王如萱跟蒼云教有些關系,為了避嫌,就決定偷偷潛入。
而苗月寒呢,失了少年俠客的名頭,心中怒火沖天,久久不能停息,加上這數月來恢復不錯,也想去湊湊熱鬧。這不剛進渭城,愛鷹便發現了凌楚瑜的蹤跡,死皮賴臉地纏上凌楚瑜,一道同行。
凌楚瑜本不想理他,可他居然有蒼云山一代的地圖,為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地圖,不得不讓苗月寒加入進來。
“我說苗月寒,你這份圖紙不是很清晰,這些標記都是什么意思?不會是假貨吧!”凌楚瑜一路上研究這一代地形,可眼前這份圖紙頗為潦草,毛筆畫在紙上,筆觸粗細不一,有些甚至被墨潤開,費了老半天勁才勉強看懂。
苗月寒微怒道:“這份地圖歐陽兄給的,要怪就怪他去。”凌楚瑜白了他一眼,道:“你拿別人的東西做人情,真有你的。”說罷又繼續埋頭看圖。
這份地圖是歐陽云憑著記憶偷偷畫的,小時候他就常常進出歐陽靖書房,這張圖看了不少遍,當得知要攻打蒼云山時,便憑著記憶畫了出來。苗月寒武功雖微,但不想錯過這次機會,就偷偷拿了過來。
“我們就這樣進去,會不會被人發現?”苗月寒有點擔心。凌楚瑜看著四周的高山,手指在地圖上游走,隨口道:“現在群雄云集,人多口雜,你只要低調點,誰有空理你。”苗月寒覺得有理,道:“那最好。歐陽兄他們勸我別來,要是給他們知道,非把我送回去不可。”
凌楚瑜一臉嫌棄,急忙道:“沒出息,那你可別拖累我。等到了那里,咱們分道揚鑣。”
“怎么可能。”苗月寒知道,若自己獨自一人遲早會被發現,若和凌楚瑜結伴而行,或許能瞞天過海,急忙道:“不行,怎咱們有協議,我給你圖,你保我混進去。”凌楚瑜把圖收入懷里,道:“那等混進去了,我再跟你分開,也不算違背協議。”
“你……”苗月寒被氣得臉色一變,叫道:“你這是耍賴。”凌楚瑜雙肩一聳,道:“我只保你混進歐陽家的隊伍,可不保證你會被發現。”苗月寒見凌楚瑜想食言而肥,急忙撲了過去,道:“那你還我地圖。”凌楚瑜側身一躲,道:“想得到美。這圖已經是我的了,你若再鬧,信不信我現在就一腳把你踢下車。”
苗月寒苦于不是凌楚瑜對手,只有罷了,坐著生悶氣。
“凌大哥,你別逗苗大哥了。”轎廂里王如萱道:“我們是一起的,自然要共同進退。”苗月寒一聽,頭去搗蒜,道:“王家妹子說得對,共同進退。”
凌楚瑜心里暗罵“對個屁”,心想這個苗月寒性子沖動,搞不好給自己惹出什么事來,但礙于王如萱面子,不好發作,淡淡道:“那一切都要聽我的,別自作主張。”苗月寒見凌楚瑜松了口,急忙點頭。
“首先,你要告訴你那只鷹,別一會上一會下的,真煩人!”凌楚瑜指著天上的鷹憤憤道。
三人駛了約半個時辰,眼前隱約看見大大小小的帳篷星羅棋布,此時有不少江湖人三三兩兩列隊,騎馬而來,這些人都是歐陽靖號召而來,參與這次圍剿行動的。凌楚瑜為了方便,便一道混入其中。
大營外,歐陽家的家將把守關口,核對往來人的名單,以防有奸人混入其中。
“遭了,我們沒有帖子,怎么辦?”苗月寒低聲道。這帖子是歐陽靖討伐魔教的而派人送到各門各派的帖子,所有趕來的江湖人士必須以此貼為憑證。凌楚瑜白了一眼,沒有做聲,駕著馬車緩緩過去。
“兩位,帖子!”武士微微抱拳,語言簡單直接,或許一天見了太多人了,省去一些啰嗦話,免得嘴巴累。
凌楚瑜笑了笑,從懷里摸出一張紅色的帖子遞了過去,“請過目!”那武士接過打開一瞧,還了回去,讓出一條路,道:“請!”凌楚瑜收起帖子,馬鞭一甩,駛了進去。
苗月寒不知道凌楚瑜有這些本事,連征討魔教的帖子都有。待走遠了,急忙道:“你怎么會有帖子?”
凌楚瑜把帖子丟到苗月寒懷里,淡淡道:“若別人問起你,別露餡了。”苗月寒打開一瞧,上書“天海幫王幫主親啟”幾個字,驚訝道:“這是天海幫的帖子,你從哪里搞到的?”
凌楚瑜低聲怒道:“你小聲點!”苗月寒意識到自己冒昧了,急忙壓低聲音道:“這天海幫可是南海最大幫派,該你不會是偷來的吧?”
“你才偷來的。”凌楚瑜差點有揍人的沖動,看看四周,小聲道:“安頓好了再說!”
三人找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將馬車卸下,黑馬有些暴躁,可能是因為凌楚瑜讓自己拉車才會心有怨氣,在一旁呼哧呼哧喘氣。凌楚瑜拍了拍它的頭,語重心長道:“小黑啊!”
這個名字是凌紗兒起的,聽她叫喚慣了,弄得凌楚瑜也脫口而出,“你要體諒一下,我們這里有姑娘,不適合騎馬奔波,你要懂得憐香惜玉。”小黑似乎聽懂了凌楚瑜說的話,呼哧呼哧幾句,就低頭吃起水草來。
王如萱從小就待在家里,極少出門,若是出遠門,也是兩騎馬車,從未騎過馬。上次和凌楚瑜同乘一騎后,顛簸地雙腿發軟,屁股直疼,但礙于女兒家面子,又不好跟凌楚瑜直說,就閉口不言。可凌楚瑜還算心細,知道她受不了這個苦,便買了車轎,讓小黑堂堂一匹千里馬拉著,別提多風光。
三人靠在馬車邊上,席地而坐,看著來來往往人,個個有說有笑,倒不像凌楚瑜這樣有些凝重。
苗月寒拿著帖子,還揪著不放,道:“現在可以說說吧,這個帖子你如何拿到?”凌楚瑜眼珠一轉,笑道:“告訴你可以,不過你要拿帖子幫我們每天去領糧食。”苗月寒欣然道:“沒問題。”
王如萱道:“凌大哥,原來你說不用采購日常用品,原來是這里統一安排。”凌楚瑜點點頭,道:“不錯。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他們頂多帶三天口糧,若歐陽家不設法解決,日后必亂,”
苗月寒不以為然,道:“有這么夸張嗎?”凌楚瑜道:“別小看了這里門道。歐陽家聚集這么多人圍剿蒼云教,說白了就是行軍打仗,不是來游山玩水的,玩幾天就回去了,若不統一發放口糧,久之必亂。你想想,若你帶的干糧吃完了,沒了下頓,你會心慌嗎?”
苗月寒平時自己衣食無憂,倒真沒想過這里,恍然道:“難怪歐陽伯伯在武林大會萬般推遲,這么多人一天得消耗多少糧食。”
凌楚瑜嘆氣道:“所以你知道打仗要消耗多少物資了嗎?若舉兵五萬,光是糧食一天的量都相當可觀,還不算牛馬草料和各類軍需物資。”
“一個人一頓是四兩的話,一天就得十二兩,那五萬人一天就……媽呀,這量可不小了。”苗月寒驚訝叫道。凌楚瑜白了一眼,撿起一支樹枝,在地上畫道:“這只是普通人的量,若真的要跟蒼云教動手,以你的食量,一天得吃一斤半,也就是十六加八,是二十四兩。”
苗月寒嘿嘿憨笑道:“這也不能怪我,從小就胃口好!”凌楚瑜只是想借機挖苦一下,苗月寒倒是沒有抵賴,反而無趣,繼續道:“這只是糧食的量,豬肉和羊肉也不能少,而且都是要當天新鮮宰殺,還有青菜,光這一天,怕是要吃掉不少。”
“可不是嘛!”苗月寒摸摸肚子,道:“若只有米飯可不行,我可是無肉不歡。”凌楚瑜眉頭一皺,道:“我方才來時候留意下一下來參加這次圍剿蒼云教的人,你們有什么發現嗎?”
苗月寒為人粗枝大葉,不覺有他,而王如萱則一直在車上,對外面情況所知甚少,二人均是搖搖頭。凌楚瑜把樹枝丟在一邊,道:“這次來了不少年輕人,他們初入江湖,參加這次圍剿多半為了名利。”
苗月寒拍著胸脯道:“男兒就是要一朝揚名立萬,這有何不可?”凌楚瑜想打人的沖動有騰起,強壓心里不滿,道:“所以我說你真的來這里游玩?這些人初入江湖,還以為這次是江湖比試這么簡單?你一招我一招互錘嗎?這可是以死相搏的戰場,我怕他們吃不了這苦,心里奔潰,臨陣退縮也不奇怪。”
苗月寒不以為然,認為凌楚瑜有些夸大其詞,道:“不會吧,臨陣退縮這么丟臉的事,他們做不出來。”凌楚瑜冷冷道:“你怎么知道他們做不出來?真到生氣關頭,你是在乎臉面還是性命?”
戰場不是江湖比試,戰場是修羅場,是地獄,是一堆堆血骨掩埋的地方。苗月寒雖還是不相信,但也找不到理由反駁。凌楚瑜見他似乎仍不信,問道:“那我問你,如今這里聚集了不少人,為何歐陽家主還不動手?”
“肯定是人手還不夠。”苗月寒只能想到這里。凌楚瑜道:“姑且如你所說,人手不夠,那我問你,還差哪些?”苗月寒低頭沉思,喃喃數道:“歐陽、公孫兩世家,東海派、北湖派、白馬堡、飛狐堡、狂沙門……”這些門派如數家珍,苗月寒撓了撓頭,道:“除了我西城、嶺南這些遠的門派,所以跟歐陽家有關系的大門派都派人來了。”
能記得這么多也難為苗月寒了,凌楚瑜笑道:“那我再給你一個提示,塞外雙雄勇,北方鐵騎精,嶺南甲兵銳,東海神弓手……”
苗月寒臉色忽變,失聲道:“怎么?難道歐陽家主在等他們?”
王如萱不懂江湖事,問道:“這些都是什么門派?”
苗月寒正色道:“這些門派不比其他,他們麾下都有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塞外雙雄指的是我西城和羅家堡,北方鐵騎指的是歐陽家的鐵騎,三家都有一支精銳鐵騎,上馬可馳騁千里殺敵,下馬可披甲催城拔寨。”
凌楚瑜道:“如今已經到了兩支,就差你們家這支精銳。”苗月寒撓頭道:“算算時間,我爹估計也就這兩日就到了。”
王如萱道:“那這南嶺甲兵銳和北海神弓手又是什么?”
苗月寒正色道:“這南嶺人天生好斗,而且那里部落繁多,各部落之間常因為土地水源而多有內斗,南嶺的吳大俠就收羅勇士,組成一支刀甲兵,五年時間把各大部落收拾得服服貼帖,再也沒有內斗。”
王如萱驚訝道:“那位大俠可不得了。那東海神弓手呢?”她從來沒聽過這些江湖軼事,覺得十分新奇,急忙打聽。
難得有人肯跟他聊,苗月寒自然心里開心,道:“東海一帶經常有水匪出沒,打劫魚船和農莊,官府每次派兵圍剿都被他們溜之大吉。于是韓大俠組織義軍,造船練兵,專門對付那些外來倭寇。因為海戰以弓弩為主,個個都是神箭手,所以由此而來。”
凌楚瑜笑道:“看來你腦子還是有點東西的。”苗月寒不悅道:“你以為我像你似的,整天花天酒地?”凌楚瑜沒好氣道:“是,我是整天花天酒地。”
苗月寒摸著下巴道:“別說,以前我還真看不上你,覺得你不思上進,又整天酗酒。但是這幾次接觸下來,發現你這個挺有意思的,懂的東西也多,難怪白良他們被你罵了還喜歡跟你一起,連歐陽兄對你也刮目相看。”
凌楚瑜急忙打住,譏笑道:“得得得,別奉承我,只要你不給我惹麻煩,我就燒高香了。”苗月寒被數落一番,臉雖耷拉著,但心里卻沒有絲毫不愉快。
凌楚瑜從懷中把地圖拿出來鋪在地上,道:“如今這五支精銳已到其二,要想攻打蒼云山,這才是主力,想憑這些個草包,非吃大虧不可。”邊說邊指著那些江湖豪杰。
苗月寒大感尷尬,原來打仗跟比武差別如此之大,這些人都在一腔熱血地要參與進來,卻不知真正打起來,心里是什么想法。
凌楚瑜指著地圖道:“看,我們如今在這里,如果地圖沒錯,前面會是一個峽谷,那里定會有埋伏,我們一定要小心,不能跟著他們冒進。”苗月寒奇道:“如果這里有埋伏,我們應該告訴歐陽家主才對。”凌楚瑜把圖紙卷起來,恨不得敲他一記,道:“你真當歐陽家個個都是草包,用你提醒?我跟你說就是要你自己提防,不然到了那里傻乎乎跟著他們沖,怎么死都不知道。”
苗月寒知道凌楚瑜是嘴巴毒,心腸好,沒有放在心上。凌楚瑜沒好氣道:“好啦,去那邊拿個帳篷過來。我們可以風餐露宿,但是王姑娘是女兒家,多有不便,明白嗎?”苗月寒點點頭,拿著帖子跑過去了。
看著苗月寒的聽話的樣子,王如萱不禁掩口而笑,道:“凌大哥,你真有本事,你師弟們不在,我看苗大哥這些天要被你使喚了。”凌楚瑜失笑道:“是他非要留下來的,你也看了,趕都趕不走。”
王如萱道:“苗大哥是真心服你,不然以他的性格,才不會被你使喚。”
凌楚瑜伸了一個懶腰,道:“那他可高看我了。”
王如萱一直憂心秦之槐的安危,若雙方真的打起來,自己該如何是好?想了一會,身體有些倦了,靠在馬車那里睡著了。苗月寒領來帳篷,跟凌楚瑜一起搭好后,太陽已經西落,苗月寒又找來柴火,點起篝火,與凌楚瑜二人在帳篷外守著。
兩日后的中午,遠方揚起一片塵土,山林間隆隆做響,是馬蹄聲。苗月寒伸長脖子在人海里眺望,凌楚瑜沒好氣道:“別看來,應該是他們來了。”
歐陽靖領著眾人早早等候,前方三隊人馬浩浩蕩蕩而來,馬蹄聲震耳欲聾。
“西城苗之山領兩百鐵騎,以壯歐陽兄聲威。”
“嶺南吳沛山領甲兵三百,前來相助歐陽兄。”
“東海韓大鈞領弓手兩百,助歐陽兄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