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圓,原是莊合上尾村的村民,我們村在過去是以打獵為生的,那時候我們全村人都練武,還會一點戰陣與合擊之術。
可是后來邊軍征召我們入伍,讓村子里的精壯去和大衛打仗,他們則承諾保護村子的安全。
十幾年下來,上尾村倒是挺安全的,但村子里的男人死的差不多了。
孩子們都還沒長大,村中族老擔心軍營會再把沒長成的男孩也帶走,于是提前帶著全村人逃命,躲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輕易不讓人出來。”
“你等會兒……”陸錦年打斷了江圓的話:“你說你們族老輕易不讓人出來,那你是怎么出來的?”
“偷跑出來的啊。”江圓理所當然道。
陸錦年:“……你就不怕嗎?”
“怕什么?我從小就跟父親練武,我身手很好的,你不是見識過了么……要不是你這小子有一身怪力,我怎么會被你們兩個小屁孩捉住?”江圓理直氣壯。
“那你是在怪我咯?”
“沒有,你力氣大,心腸還狠毒,我惹不起你。”
“……那你為什么要潛入軍營?既然你們村子的男人都戰死了,族老又擔心邊軍再來征召,你這樣貿然闖入軍營,就不怕被發現身份嗎?”
“我是去找我爹的,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邊軍征召了我們村子里所有的壯丁,我爹很早以前也被征召去了,他們都說我爹已經死了,但我不相信,我爹那么厲害,他怎么會死?他們爹才死了呢!”江圓氣咻咻道。
“那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你既是去找你爹的,又怎么變成舞女了?”陸錦年問。
“這還用問?當然是隱藏身份吶!我是來找我爹的,又不是來給村子惹禍的,我要是以上尾村村民的身份進入軍營,難保他們不會把我綁了逼問上尾村搬去了哪里。”
“可你不是習武之人嗎?怎么還會跳舞?”
“你不是說剛才那是最后一個問題?”
“對,我耍賴了。”
“你……好不要臉啊,完了,我最怕你這種人。”
“那你就乖乖配合好了。”
“好吧,跳舞是跟一個大衛人學的。”
“大衛?你去大衛了?”
“沒有,她是跟著一個很大車隊來的,那個車隊太氣派了,還進了邊軍的大營,也不知道是什么來頭,最后是童虎將軍親自送出來的。
我當時正好在想辦法混進軍營,剛好看到車隊里偷跑出來一個女人。
我一想啊,我是偷跑出來的,她也是偷跑出來的,我倆有緣,不如就換了她的身份進到軍營里去。
理由我都想好了……”
“然后呢?”
見江圓又有滔滔不絕的趨勢,陸錦年趕忙打斷了一下。
“哦,然后啊,然后我就把她綁了啊,扒光了她的衣服逼問她的身份,還威脅她,她如果不配合,我就把她光溜溜的丟到軍營門口去。
她一害怕,就什么都告訴我了。
她說她是個舞女,她家主子受咱們皇帝陛下的邀請來獻舞,她是伴舞的那一個。
那我一聽,這個女人要給皇帝陛下伴舞,我作為大名的子民,當然不能耽誤了這樣的大事。
所以我就把我綁她的理由說了,在得到她的諒解后,她同意把她的身份借給我,還提醒我,直接假借她的身份還不行,還得會說大衛話。
我心說是啊,我一個大名人,不會說大衛話,那一到軍營不就露餡了嘛?
她還說,光會說大衛話還沒用,還得會跳舞,她是舞女,沒什么是比跳一支舞更能證明她身份的了。
我心說是啊,我只會武功,不會舞蹈,萬一邊軍讓我跳支舞證明一下怎么辦?
就在我無比為難的時候,她說她可以教我大衛話和舞蹈。
我心說這是個好人啊,就跟她學。”
“所以你跟一個被你綁架并威脅的大衛人學習你聽不懂的大衛話和根本不會的舞蹈?”段鴻吃驚地問道。
“對啊!她會的我不會,我跟她學有問題嗎?”
段鴻和陸錦年對視一眼,心說這姑娘真虎啊,都把人扒光了威脅,還敢相信對方?
“那你學會了大衛話和舞蹈嗎?”段鴻又問。
“當然……沒有。”江圓的音調做了一個過山車,但似乎感覺這樣說很沒面子,她又很快補充道:“但是沒關系啊,那個大衛人也說了,不用學全大衛話,只要會說幾句就可以了,舞蹈也不用精通,軍營里一群莽夫,懂什么舞蹈?是女人就行。”
“然后你學了幾句大衛話和半吊子的舞蹈去了軍營,然后被識破,留下了么?”陸錦年問。
“那倒不是。”江圓搖頭說道:“我當時就是把大為人教我的話跟軍營里的人說了,然后他們就把我帶到了你們救我出來的那個營帳,再也不讓我出去了,我一個弱質女流,憑著一點防身手段也逃不出軍營那種地方啊。”
“防身……”段鴻嘴角抽了抽。
他剛才差一點被江圓的防身手段吃掉眼睛和腦子、一命嗚呼。
聽完江圓的自述,陸錦年心中有數了,他想了想,又問了一句:“能把那個大為人教你說的話說一遍嗎?”
“可以啊!”
江圓答應一聲,把那幾句大衛說了出來。
陸錦年聽完,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
段鴻好奇的湊過來小聲問道:“錦年,她說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啊?”
陸錦年嘆了口氣,小聲在他耳邊低語道:“軍爺要玩嗎,奴家想漢子了,奴家會的花樣比你知道的都多呢。”
段鴻:“……大衛人,真特娘不是好東西……”
陸錦年點點頭,深以為然。
江圓看著二人交頭接耳,忽然可憐巴巴地說:“兩位少俠,我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你們能不能放了我?”
陸錦年搖頭:“不能。”
“你又耍賴皮!”
“是你先騙我。”
“我沒有!”
“你一開始說你是被邊軍擄去的,但是剛才你又說你是自己找上門去的,我該信你哪句話?”
“啊?我有說過我是被擄去嗎?那、那一定是我說錯了,我現在改還來得及!”
“錦年,你覺得她的話可信嗎?”
傍晚的時候,段鴻一邊烤肉一邊問。
陸錦年看了一眼被他打暈的江圓,搖搖頭說:“這個女人說謊成性,什么樣的鬼話從她嘴里說出來都讓人難以辨別真假,不過,最高明的謊言往往是半真半假的,所以她的話里應該有一半是真的。”
“啊?你怎么知道她的話是假的?”段鴻問。
“一!”陸錦年豎起手指:“她先說她是被擄去的,然后又說她是自己去的;
二、她說她不會大衛話,但她剛才說的那幾句話非常熟練,當然,大衛話可以練,但大衛的口音是不可能短時間內學會的。”
三、她說她學了一點舞蹈,但她在宴席上跳的根本不是舞蹈,而是仗著武術功底胡亂拼湊起來的四不像。
四、她想試探和欺騙我的意圖太明顯了,從剛見面到現在,你沒發現嗎,她說話的語調和風格變幻了很多次,這會讓人產生‘她還是個孩子’、‘她只是在嘴硬’的錯覺,如果你真這么認為了,那在你心里,她所有的惡就變成不是那么不饒恕的過錯了。”
段鴻聽完陸錦年的分析,還別說,真有那么幾分道理。
別的不說,就第四條而言,在他身上是被證實了的。
毫不要臉的說,江圓這一番插科打諢的確改善了段鴻對她的感官,他發自內心的認為對方是個要強不服輸的小姑娘,而忽略了她的年紀比他和陸錦年都大,而且她還差一點要了二人性命。
一想到這個,段鴻登時被嚇到了。
“沒想到她一介弱質女流,竟然只用三言兩語就能做到如此地步,當真可怕……”他心有余悸道。
陸錦年呵呵一笑,安慰道:“沒事的,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你直接殺了就是,或者拿不定主意就把人打暈,她說不出話來就沒辦法影響你了。”
“這辦法好!”段鴻大喜道。
陸錦年:“……”
一夜無話,
翌日。
陸錦年搖醒了江圓。
江圓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面前的陸錦年,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兩只眼睛就睜圓了起來:“啊啊啊!你竟敢打暈我!”
陸錦年配合的點點頭:“對,我不光打暈了你,還對你做了點不好的事情。”
江圓猛地一驚,下意識往胸口看去。
陸錦年捏住她的下巴猛地揚了起來:“我沒你想的那么齷齪,不過你接下來要是還不肯配合我們的話,那我們只好向你學習,把你扒光了丟到軍營門口去。”
“別!我聽話!”江圓迅速敗退。
段鴻搖搖頭,心說還是陸錦年有辦法。
“你們要我配合什么?”江圓問道。
“帶我們去你的村子。”陸錦年淡淡道。
江圓眼珠子提溜一轉:“啊!你是懷疑我的身份!我都跟你說了那么多,你還懷疑我?”
不得不說,江圓的反應很快,也很準確。
陸錦年就是不信任她,他實在不認可一個大名人能說一口流利的大衛話。
而且這樣一個人潛伏在軍營中,說她單純只是為了尋找父親……陸錦年覺得這個理由太牽強了。
隱藏身份去軍營找父親可以有很多辦法,假冒身份是最拙劣的哪一種,而以陸錦年對江圓各種表現得出的評價來看,她是肯定能想到更好的辦法的。
所以答案不外乎那么幾個,陸錦年覺得她大名人的身份存疑,極有可能是大衛派來的暗探。
如此一來,要戳穿她的身份就簡單了,只要去她口中的上尾村一趟,答案自然就出來了。
江圓很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卻是沒有拒絕:“好吧,我帶你們去,但是如果我們到了地方,證明了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可得放了我,并且不許耍賴。”
“我盡量。”陸錦年實話實說。
江圓嘟著嘴,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但此時小命捏在陸錦年手里,她也沒有反抗的余地。
三人離開叢林,走上了一條與大衛和軍營背道而馳、且與莊合略有偏差的道路。
這條路在地圖上沒有標注,腳下也沒有明顯的車轍跟腳印,但神奇的是,陸錦年和段鴻二人走在這里,心中竟無比篤定腳下是一條道路。
“小心些,我感覺這個江圓還有古怪,指不定會耍出什么花招來。”陸錦年提醒段鴻道。
段鴻點點頭,抬起手來并指為刀:“放心,我警惕著呢,一有不對我就打暈她。”
陸錦年豎起一根大拇指:“穩當。”
兩男一女,一行三人在大名邊境行走了兩天兩夜,終于抵達江圓口中所說的上尾村的入口。
這是一處針葉林,林中有一座大山,山石齊高,質地堅硬,但在地底有一個入口,可以直通山腹部,上尾村的村民現在就居住在山腹中。
段鴻以為可笑。
大山是大山,山高石也硬,可它并不寬廣,除非把山腹完全掏空,只留下表面一層薄薄的土石,否則里面不可能居住太多人。
可據江圓所說,這村中至少還有三十戶老弱婦孺,共計七十余人,分別以戶為單位在山腹中建起了新的房屋。
這就很扯淡。
山就那么大,掏洞住都嫌不夠,還搭建房屋?
更讓段鴻感到無語的是,埋藏在針葉林厚厚落葉下的入口甬道十分深邃,三人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看到盡頭。
這是什么概念?
三個習武之人,體力都還不錯,沒有故意減緩速度的情況下哦組了一炷香時間……
不出意料他們都要走到山體的核心區域了好嗎!
貫穿了近乎一半的山體,結果只是快到村子邊緣?
所以村子的另一半是在山外面?
還是說這個所謂的上尾村,依舊只是江圓尋求脫身之法的說辭和手段?
“到了!快看,那是我們村的石屋!”
就在段鴻并攏五指,猶豫著要不要下手的時候,江圓忽然指著甬道的出口歡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