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年從少年們身旁經過,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們心中的不服和敵意,可他沒說什么,徑直步入師祖的書房,將房門掩上。
“師祖,錦年給您請安了。”陸錦年走到陸無悔跟前,拱手施禮道。
陸無悔“唔”了一聲,開口說道:“錦年,他們的話你別放在心上,都是一群孩子,人云亦云,不是他們的真實想法。”
陸錦年不置可否,頷首笑道:“師祖,我不會與他們一般見識的。”
陸無悔笑著點頭,旋即又問:“昨夜住的可好,還有什么需要的?有需要你直接跟房管事說,我已經吩咐過了,他會安排妥當。”
陸錦年趕忙道了聲謝,然后抬頭望著陸無悔,神色糾結道:“師祖,錦年有一事相求。”
陸無悔笑笑:“但說無妨。”
“錦年……想提前入學,先入學舍也可。”陸錦年說道。
學舍是書院安排給學子的住處,不強制要求學子入住,但每個人都會分配一間,主要是提供給那些遠道而來求學的學子住下。
陸錦年背靠陸家,本可以不必入學舍,陸無悔也是這個意思。
陸家什么都有,離書院也近,沒必要入住學舍。
可陸錦年這番話說出來,陸無悔的臉色立即就變了。
“錦年,你要入學舍?因何?”陸無悔語氣嚴肅地問道。
陸漸離垂下頭去,抿著唇說:“書院既然安排了學舍,我想著,還是住過去好些,而且我底子本就薄弱,能多和學子們交流,對我的學業也有幫助。”
陸無悔是什么人,哪能聽不出陸錦年語氣中的不對,當即眉頭一擰,冷聲道:“我要聽實話,說,是不是有人背著我去找你了?”
陸錦年心下一驚,沒想到師祖竟然猜到了。
只不過,這件事雖是起于陸放歌,但陸錦年也有這個想法,故而,他隱瞞了陸放歌夜里找他的事情,只說這是他自己的想法。
陸無悔無奈一嘆:“你和你師父當真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當初他也是這樣走的,現在變成了你,我陸家之人,器量當真如此狹小嗎!”
陸錦年嚇了一跳,趕忙說道:“師祖言重了,是錦年自作主張,與他人無關。”
陸無悔又是一嘆:“你師父教出來個好徒弟,他比我強。”
說完,他又補充道:“你想入學舍,我允了,什么時候去你自己決定,但有一點我要你記住,不管誰人說什么,只要我還活著一天,陸家就是你和你師父的家,隨時歡迎你們回來。”
陸錦年眼眶微紅,躬身下拜道:“師祖,是錦年不孝了。”
用過早飯,陸錦年告辭離開了陸宅,是房管事送他去的書院,還帶了一車行囊。
陸錦年本來不想要,可陸無悔堅持,陸錦年卻之不恭,只好收下。
入書院,進學舍,順利的毫無半點波瀾。
房管事將一應事物安排好,囑咐陸錦年要好好照顧自己,若有需要可與他說,說完就告辭離開了。
陸家事務繁多,他為管事,處處離不開他,不能離開太久。
陸錦年送他出了書院,又去山長那里領取了一應書籍,打算在入學前先自學一部分,免得跟不上別人的進度。
至此,陸錦年開始了日初而學,日落而息的規律生活,只在讀書讀困倦的時候,才會打幾套師父教給他強身健體的拳腳功夫活絡筋骨。
日子一天天過去,陸錦年的學籍總算入成了。
第一天入學,陸錦年懷揣著對書院的美好向往步入學堂,可等待他的卻是講席的經學三連問。
陸錦年答不上來,第一堂課便被趕了出去,只能在窗外聽。
窗外,陸錦年抿著唇,雙拳握緊用力。
他才第一天入學,此前從未讀過書,基礎很差,如何能回答出來講席的問題?他懷疑講席是在刻意刁難他。
不過,他沒有為自己鳴不平。
讀書是一條艱難的路,他能有幸進入書院已經很難得了,哪能奢求更多?
況且,古語有云: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陸錦年所求很簡單,能讓他讀懂書上的文字、了解其深意即可,至于如何學,在哪里學,他并不在意。
是以,同窗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陸錦年被師父趕出去,不但沒有羞愧的離開,反而趴在窗臺與他們一起聽課,當真是……
“厚顏無恥!”
第一堂課結束,幾個陸家子弟便來到窗前,指著陸錦年破口大罵。
“我從未見過你這般厚臉皮的人,講席的問題答不上來,讓你出去,你竟不知羞恥的賴在窗前,你知不知道,你是借我大父的名義進的書院,你丟人,丟的亦是我大父的人。”
陸家嫡長孫,陸放歌的兒子陸仲年神色不悅道。
“就是,我若是你,早就羞愧的找條縫鉆進去了,居然還有臉賴著聽課,還是趴在窗臺上,簡直有辱斯文!”
“要我說,你師父不是獵龍人嗎,你干脆也去當獵龍人得了,書院這種神圣的地方,不是你們這種人能來的。”
“……”
陸家子弟你一言我一語,當著所有同窗的面數落陸錦年,聲音之大,就怕別人聽不清。
陸錦年瞥了他們一眼,冷笑道:“我做什么與你們何干?我陸錦年來書院是讀書的,又不是來要面子的。”
“你!”
“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要臉呢?這種話都說得出來!書院何其神圣高潔,你這樣的人加入進來,只會帶壞我們的風評!”
“大家聽仔細了,這家伙的師父是個獵龍人,當年運氣好被我大父收為義子,現在死了,他的弟子恬不知恥的跑到我陸家來要好處,你們說,天下有這么無恥的人嗎?”
“大父送他來書院讀書,他卻在這里丟大父的人,我們提點他幾句,他還還嘴,簡直不識好歹!”
陸家子弟見不得陸錦年囂張,本想撲上去和他撕打,但見陸錦年體魄強健,他們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對手,遂起了“君子之念”,用言語煽動眾同窗,和他們一并口誅筆伐。
書院的讀書人大多自命清高,看不起尋常人,更看不起獵龍人,陸錦年在他們的印象中又是個不學無術、厚顏無恥的獵龍人弟子,心中更是不屑。
但是,他們也不全是傻子,陸家這些人借刀殺人的痕跡太重,他們若是上當,豈不顯得愚蠢?
所以,除了幾個跟陸家子弟走得近的,亦或是有求于陸家的人幫腔奚落了幾句,其他人兀自高冷,連看一眼陸錦年都欠奉。
陸家眾弟子見這把火燒不起來,也不愿唱獨角戲讓人當猴看,面色微沉,撂下幾句狠話回到學堂,把窗戶狠狠打下。
陸錦年嗤笑一聲,繞到門口施施然走了進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學堂里的眾學子紛紛瞪大了眼睛,不管他們高冷不高冷,見到這一幕都仿佛見了鬼一樣。
被講席趕出去還敢堂而皇之回來的,這是開天辟地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