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考試,王德發負責接送王成龍,馬秀娥在出租屋里,按時按點地做平常吃的家常飯,她想給王成龍做點好吃的,王德發拒絕了,說這個節骨眼上,家常便飯就是最好的,吃壞肚子可不行。
高中的只是,王德發自己也不懂,每天接送,王德發給成龍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別緊張”。他覺得,這女孩子讀的書多了,自己交流起來也開始困難了,他跟貴生說話的時候,就從沒有這么尷尬過。
王成龍要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每次一進考場,卷子發下來的兩分鐘,她都緊張的肚子疼,讓她非常的痛苦,好在進入答題的狀態之后,肚子疼就慢慢好了起來。
上了高中之后,雖然王成龍是以鎮上第一名的成績進去的,但是畢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王成龍有一段時間,因為在鎮上學習沒有對手已經成了習慣,突然在班里只能徘徊在前十名,讓她適應了整整高一一年的時間。知道高二下學期的時候,她才習慣了,不能在班里名列前茅的現實。
恰恰是這種激烈的競爭,讓王成龍學習的勁頭十足,從學校的模擬考來看,考個好大學,一點問題沒有。
第三天下午,王成龍從學校的大門出來后,王德發第一次開口問:“考的咋樣啊?”現在他問,不會影響王成龍,考試已經結束了,這三天王德發每次都想問“題難不難啊”“考的怎么樣啊”,卻最終沒能開口說,他怕這無形中會增加王成龍的心理壓力。
“還行,正常發揮了,就像是做了一套平時做的模擬題。”王成龍臉上的表情,是這三天當中,最輕松的一天。
“那就好,老師說過,高考,正常發揮就是超常發揮了。”王德發高興地說,這種高興絲毫跟成龍是個女孩無關,是那種父親對孩子發自內心的自豪。
“爸,你和我馬姨今天先回吧,老師安排了,這兩天要在學校估分報志愿的,我就住在學校我的宿舍就行了,謝謝你和馬姨。”王成龍跟著王德發邊走邊說。
十八年啊,王德發第一次聽見從王成龍的嘴里說出一聲“謝謝”給他。王德發半天說不出話,這算是自己和成龍之間的和解嗎?
談什么和解啊,父母孩子之間,沒有深仇大恨,只有無盡的愛。
王成龍的這十八年,尤其是上了學之后,因為王德發是勞改犯的事,沒少受歧視和嘲諷,這種外在的壓力,讓她對王德發的怨恨遲遲不能消散。
人和動物的最大區別就是,人是會因為自己經歷的、看見的、思考的,不斷地調整自己的行為。
王成龍看到了王德發這么多年在她學習的路上,所做的一切,有讓她不理解的、也有讓她感到深深父愛的。
她開始理解了自己爸爸,她長大了,她能接受眼前的爸爸是平凡人中最平凡的一個,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況且,盜墓的事之后,王德發也再沒干什么違法亂紀的事,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那也都是為了生計。
對于她媽李月萍的死,王成龍最初的態度和李啟陽一樣,在埋怨王德發不給她媽治病,這件事在她心里,永遠不可原諒,直到隨著的她高中學業的進行,她才在生物鐘學到,到底什么是癌細胞。
王德發和王成龍并排往出租屋里走,簡單的交流之后,就和平常一樣,再沒有過多的言語。
“成龍,回來了啊,考的咋樣啊?”馬秀娥這三天也憋著從來沒問過考的咋樣。
“好著呢,正常發揮了。”
“那就好,那就好,來,來,飯菜都準備好了,這一頓,全都是肉菜,考完了,好好改改饞。”
在出租屋吃的這最后一頓飯,輕松愉悅,王德發就像跟以前換了一個人似的,突然顯得非常健談。
“馬姨,這些天辛苦你了,今我來洗鍋啊!”王成龍對馬秀娥說。
王德發聽了以后,對成龍的舉動是滿意的,但是對她對馬秀娥的稱呼,非常不滿意。以前是擔心說出來會影響她的學習,現在,高考都結束了,也該好好的跟王成龍掰扯一下這個問題了。
“成龍,你也是高中畢業生了,有些事啊,我覺得你應該懂呢。我跟你眼前的這個媽,是法律承認的合法夫妻,你都十八了,有些事我想你是能明白的,她不是你姨,她就是你現實中的媽,這稱呼,該改了。”
馬秀娥一看王德發臉,覺得不對勁了,趕緊說:“老漢,娃想叫啥就叫啥嘛,叫啥我都覺得好聽。趕緊的,把你碗里的飯吃了,讓成龍給你洗。”
王成龍對王德發說的話,不做回答,低頭洗著自己的鍋。王德發被馬秀娥這么一說,大概也想明白了點事情。不再說了。
成龍手底下很麻利,碗筷很快就洗完了。
“爸,你們先回吧,我妗妗在家,一個人也忙得很。我在學校再待兩天,后天我就自己回去了。”
“天還早呢,我們再坐會,趕天黑回去就成,來,成龍,你坐。”王德發把成龍叫到自己身旁坐下。
“這兩天,我知道就是估分數、報志愿,你給爸說下,你都是怎么打算的啊。”王德發終于把自己想問的問題,憋足了勁問了出來。他知道成龍的性格隨她媽,有主見、性子倔,可高考選專業,那是在選一門吃飯的手藝啊,馬虎不得。
這個問題,馬秀娥沒有話可說,她也說不了,身份所限。
“我還沒想好呢。”王成龍說。
“現在沒想好可不行啊,我這要是回去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選。”
“老師也會給我們建議的。”
“老師的建議,得要聽,關鍵你的選個你適合的啊,你看你這孩子,光顧著蒙頭學習,自己想報什么專業,都沒考慮。”王德發埋怨了起來。
王成龍低頭思考了一會,慢吞吞的低聲說:“我想當老師。”
王德發聽見了,馬秀娥也聽見了。
“老師?嗯,適合你這個女娃子呢。”王德發很滿意地說。
其實,王德發自己心里,也有給成龍的規劃,要么去學醫,當醫生,要么就去當老師。王德發還認為,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王成龍會選擇當醫生,原因是李月萍和王貴生的遭遇,王成龍不止一次的表達過,以后一定要把弟弟的病給治好了。
王德發想讓王成龍去當老師,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他非常慶幸能遇到像雷老師和高老師這樣的老師,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老師的社會地位,他也能看出來個大概呢,以后啊,大家對娃娃的學習,肯定會抓的越來越緊的。哪怕就是社會再落后,教育是個百年大計,當老師,餓不死。其次呢,一個女娃子,選其他的專業,也不一定對胃口,辛苦勞累不說,要想有個出息,肯定得走出去,當老師就不一樣了,是個腦力活,而且,以后要是能再回到縣里當老師,那就更好了。
“當老師啊,當老師也挺好的,你咋不想著以后當個醫生啊?”王德發故意問。
“害怕!”王成龍回答的簡單。
“行呢,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想當老師,那成,爸也不反對,你就好好估分,估出來之后,讓老師給你參謀一下,爭取報個最好的學校!給你留一百塊錢,這幾天你要是有啥需要的,你就買,我和你媽就先回了。”
“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學校了。”
“去吧,我倆一會把出租屋退了,就回了。”
王成龍走了以后,馬秀娥問王德發:“老漢,男的見你第一次這么順著孩子的想法啊?當老師,挺好的。”
“是不是啊,我順著她,那是因為我也想著是讓她當老師去呢。”
“嗯,我覺得成龍這孩子,現在越來越懂事了。”
“我去跟東家說一聲,讓他們過來檢查一下,你把東西,往車上收拾,一會咱們就回。”
家里,李啟陽白天忙完自己的活,晚上幫著自己媳婦照顧著四個外甥和一個老人,心里也著急的想知道大外甥高考考的咋樣。他知道以王德發的性子,在縣上待不住,今天考完試再晚都會回來的。
“老婆子,他們兩今晚肯定回來呢,你收拾一下,要事不晚的話,他們兩回來,咱們就回。”李啟陽對媳婦說。
“行呢。”
王德發把所有的事情辦完之后,在回來的路上,買了鹵肉、拿了瓶酒,他要和李啟陽好好地喝一頓。
“這么晚了,還沒來,估計是不回來了吧?”
“再等等,你先把娃娃看著睡覺去。”李啟陽說。
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在縣上耽誤了點時間,往回走的時候,天色已晚,王德發一路開著貨車走得很慢。
李啟陽聽見了貨車的聲音,出門去迎接王德發。
“王成龍呢?咋沒回來啊?娃考的咋樣啊?”李啟陽問。
“她自己說考的還可以,后天回來,說是要在學校估分、報志愿呢。”王德發收拾著車上的東西,邊下車邊說。
“哦,這樣啊!你倆飯吃了吧?”
“吃過了,跟成龍一起的。啟陽,這三天,是真的謝謝你兩口子啊!”
“都是為了我外甥。”
“走進屋,我買了酒和肉,咱兩喝點,你能主動來家里,我很知足。”王德發突然有點煽情地說。
“我還想著你們回來了,我就要回去呢!”
“這么晚,咋回去?路上黑乎乎的,走,喝酒。”
“秀娥,你幫我們兩把鹵肉切了啊。”王德發安頓著。
王德發的確是有事要和李啟陽商量,李啟陽是三個娃的舅舅。
這親朋好友里,除了娘親,可能最有話語權的就是舅舅了。因為王成龍的考試,王德發已經把貴生和水仙的事情晾了好久了,他想和李啟陽說說這個事,到底該怎么辦。
兩個人吃著肉,喝著酒,不得不說,王成龍這次,把她爸和舅舅之間的矛盾,無形中就化解了。
“啟陽,有個事呢,我想聽聽你的想法。”王德發已經微醺地問。
“姐夫,你說!”李啟陽說,這一聲姐夫,也是自從李月萍走了以后,李啟陽第一次再張口這么稱呼王德發。
“我給貴生找了個媳婦,彩禮要三萬八千八呢,你覺得這件是靠譜不啊?”
“誰家的姑娘?這高的離譜了啊,那姑娘啥情況啊?”
“聽不見,不會說話,腦子正常呢,模樣也俊俏呢。”王德發說。
“哦,如果正常地考慮話,這彩禮確實高了,不過咱家貴生的情況,如果真能娶了的話,那也值了。”李啟陽說。
“那你這話是,彩禮就給了嗎?”
“如果真能娶回來,那就行呢,貴生娶個媳婦,有困難,錢嘛,只有花了才有意義。”
“成!來,喝酒,我的想法呢,也和你一樣。那姑娘家呢,還有個兒子,彩禮貴的娶不上媳婦,就等著吧姑娘嫁出去拿彩禮給兒子用呢。”
王德發和李啟陽喝著聊著,什么時候上炕睡覺的,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王德發就騎著摩托去了唐永生家。
唐永生因為好久沒有王德發回復的消息,還私底下托人打聽了一下情況,才知道王家上下都在忙乎王成龍高考的事,想著看考試結束之后有沒有消息,要是再沒消息的話,唐永生就準備親自上王家,把彩禮給降下來。
“哎呦呦,王老板,哦不對,王哥!你咋有功夫過來啊。”唐永生帶著王德發進門,激動的問。
“就別叫哥了,叫親家吧!”王德發說。
“親家?啥意思?兩孩子的事你考慮好了嗎?”唐永生驚奇地問。
進門落座之后,王德發說:“親家啊,最近家里老大考大學呢,一直就忙前忙后的,就把水仙和貴生的事放了放。這不昨天考完,我今就趕緊來給你說一聲。”
“行呢,你要是同意的話呢,那這事我沒意見,日子你看著定,你要是覺得著急,可以先訂婚嘛!”李啟陽知道王德發的心思,話也說的直接。
“行,我回去找人看個日子,咱就先把孩子的事給定下來,后面的事,咱再商量著辦。”
“成。”
王德發在唐永生家聊到中午把午飯吃了,騎著摩托就回去了。
成龍的考試結束了,不出意外,考個大學是沒問題的。痛下決心之后,貴生的事情,王德發也是狠下心來做主,成龍和貴生的大事,也算是塵埃落定了。
請:m.xyq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