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吧,你內心深處一直愛著你兒子,我想你兒子內心深處一定也是愛著你的。
我還記得幾年前有一次陪姑姑去菜場買菜,當時你兒子和另一個買菜的大媽吵架,他們爭吵的理由是為了最后一根筒子骨,你兒子當時和那女人說,你摔傷了,他一定要買回去給你熬湯補補。”
說著說著,腦海中關于過去的某段回憶越來越清晰,那是他少有的陪姑姑去菜場買菜,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本來早就忘了,卻突然在此刻回想起來。
此番話出,蘇晴明發現房間里黑暗突然褪去,但寒意還是充斥著房間,床上的兒子兒媳也仍舊無法動彈。
蘇晴明心里很急,看來趙奶奶被他說動了一點,但還差一點什么。
蘇晴明閉上眼睛開始回憶,突然,腦子里閃過一段回憶。
那天中午吃飯,飯桌上聽姑姑和姑父聊起一件事,樓下的鄰居難產了,好像是因為睡覺瓦斯忘關了,一家人瓦斯中毒送到醫院,后來雖然大人們都沒事,但聽說孩子沒了。
記不清姑姑和姑父當時說的鄰居究竟是誰了。
但冥冥中感覺和趙奶奶一家有關系。
為了買筒子骨給母親熬湯,嚴全天在菜場和大媽爭吵,怎么看都是一個孝順母親的兒子,母子兩人的關系又怎么會惡化?
如果是因為這件事,一切就說得通了。
想到這,蘇晴明繼續對著角落說,“我明白了,你其實根本就不恨兒子兒媳,你是覺得對不起他們!
我想起來,三年前忘記關瓦斯的是你,后來你媳婦孩子沒了,雖然兒子兒媳沒說,但你心里很自責。正是因為自責,你才會產生執念不愿離開,你根本就不是對兒子心懷怨念,我說的對嗎!”
躺在床上無法發聲的嚴全天和他媳婦,看著蘇晴明對著無人的角落說著,他說的話,以及黑暗消失,讓他們明白,蘇晴明正在和他母親對話。
雖然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但嚴全天還是立刻掙扎著,口中叫喊起來,盡管發不出聲。
蘇晴明看見這一幕,對墻角道,“趙奶奶,我想你兒子一定有話對你說,你為什么不給他機會說清楚呢。”
仍舊是沉默,仿佛角落里根本沒有趙奶奶的鬼魂。
但蘇晴明知道,她只是在猶豫,并不是只有人才會怕,鬼也會害怕,趙奶奶的鬼魂害怕聽到兒子的話,但蘇晴明也知道,她也在期待兒子心中的想法。
終于,蘇晴明看見角落里,趙奶奶的鬼魂現身了。
他頓時一喜,說明她想通了。
與此同時,床上的兒子兒媳也恢復了行動,嚴全天立刻對著角落里呼喚,“媽,是你嗎?媽?”
趙奶奶站在角落里看著他,但嚴全天并不能看見她的鬼魂。
嚴全天從床上爬起來,沖到角落前,望著空蕩蕩的角落,叫道,“媽,我知道你在這,你出來見見兒子。”
看見這一幕,蘇晴明忽然有點不知所措,但還是對著嚴全天說了句,“嚴叔叔,趙奶奶的鬼魂就站在你面前,你看不見她,但她能看見你,也能聽見你說的話。”
嚴全天聞言,忽然淚如雨下,整個人一下子失去力量跌坐在地上,望著空氣,說道,“媽,我和翠萍從來沒有怪過你,孩子沒了只能怪他運氣不好,來不了這個世界。
翠屏懷孕時,你身體不好還整天給她做各種好吃的有營養的補身體,我們都看在眼里,瓦斯中毒也是因為閥出了點問題,這不是你的錯。
我們之所以長期不回家,主要是每次回來,你看到翠萍總是一個人躲在房間里抹淚,我們又不是瞎子,都看得見,我們只是不想讓你難過。”
兒媳此時也流下了淚水,說道,“媽,我和全天從來沒有怪過你,你前段時間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并不是不愿意回去,只是當時工廠缺人,實在請不了假。”
蘇晴明看見趙奶奶也流下了淚水。
就在蘇晴明猶豫要不要退出房間,把這里交給她們自己,忽然聽見兒媳翠萍哭著對角落說,“媽,本來我打算6月請假回來陪你的,然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我又懷上了。”
嚴全天聞言一愣,突然忘記哭泣,轉頭看了一眼翠萍,震驚道,“你又懷上了?”
翠萍哭著點頭,“本來想給你們一個驚喜的,都怪我不應該瞞著你們,應該早點讓你們知道。”
“媽,你聽到了嗎,翠萍又懷上了,媽……”
看到這里,蘇晴明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
應該將時間交給三人了。
默默無聲的打開門回到客廳,盡管雙方看不見,但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心意,已經足夠了。
回到客廳里,蘇晴明忽然看見玄關處站著一個女人,是林滿月。
正要開口說些什么,看見林滿月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聳聳肩然后轉身離開。
她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
蘇晴明下意識就要追出去,但等他追到門外,林滿月已經消失門外。
失望的回到客廳,卻看見趙奶奶從臥室里出來。
蘇晴明下意識朝臥室里看了一眼,還能看見兒子兒媳對著角落里說著什么……
趙奶奶說,“走吧。”
蘇晴明知道她說的‘走吧’是指回滿月酒店,于是沒有多問,和她一起離開。
回到滿月酒店后,蘇晴明陪她一起來到送客區,原本上一次就該離開的,特地找林滿月改了離開時間,不僅如此,還特地安排了一輛黃泉出租,而不用去擠黃泉大巴了。
臨上車前,蘇晴明對趙奶奶說,“你是我來到這家酒店后,親自送走的第一個客人,你能在最后放下執念,我很高興。”
趙奶奶望著他,密布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出笑容,“小伙子,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幫忙,也許我根本就沒機會見到兒子兒媳,也不會知道她們有孩子了。”
“這是因為你本來就是個善良的人,老天對你的補償吧。”蘇晴明曾經在小區里她見過幾次,對小孩子確實很友好,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
趙奶奶慈祥的笑著,然后轉身上了黃泉出租。
目送出租緩緩駛離后,蘇晴明就像完成了任務一樣,非常高興和滿足,還有一絲成就感。
他現在漸漸體會到,那天晚上符經理話的真正含義了。
滿月酒店,的確是有那樣的價值的地方。
從送客區回到二樓大廳,蘇晴明看見坐在大廳沙發上的一位客人。
正是那天空中陽臺從護欄外爬上來,還問他咖啡能不能續杯的男鬼。
如今再看到男鬼,已經不覺得可怕。
看見他面前的杯子里空了,蘇晴明甚至主動走上前,微微欠身問道,“客人,咖啡需要續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