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看向皮耶爾，像是想說什么，但卻看到皮耶爾一臉凝重的樣子，不由疑惑的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水晶杯。
先是皺眉思索了下，他忽然面色大變，繼而也像皮耶爾一樣，死死盯著水晶杯，不說話了。
中村美香不明所以，以為他們是臭脾氣犯了，便向張嶸幾人歉意的笑了下，圓場說：“其實我看過張先生的資料，張先生在形象方面，是完全符合我們公司對于形象代言人的要求的。
《風度》的每一期我都有看，張先生做封面的那期，《風度》好像加印了兩次，這是很少見的情況。
據說張先生一個人就拉動了《風度》十萬冊的銷量，真是厲害呢！”
“謝謝。”
張嶸微笑著道了聲謝，沒有在意。
霓虹人的話不能深信，雖然稱不上虛偽，但他們客氣起來，場面話說得那是一溜一溜的。
中村美香很會圓場，也將視線投向佳琪，稱贊：“謝小姐的形象氣質都很好，之前在百花獎頒獎典禮上的形象太美了，用華國的成語講，就是仙女下凡。”
“謝謝。”
佳琪含蓄的笑了笑，不動聲色的看了眼皮耶爾兩人，那倆老外還在盯著水晶杯，目不轉睛。
這下就連中村美香都看不過去了，轉臉沖他們笑問：“皮耶爾先生，恩佐先生，看來你們很喜歡張先生的這件作品啊？”
皮耶爾兩人聽到被叫起名字，才茫然回神，剛好眼神交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和一絲……恐懼。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張嶸這一手酒杯寫字，在外人看來可能就是開玩笑的胡鬧，但在他們兩位藝術從業者看來，卻像是一記當頭棒喝，振聾發聵。
在人造工藝品上簽個名字，就當做是作品，這是多么狂妄的態度，又是多么尖銳的諷刺，簡直像是扒掉了藝術巨人的褲衩子。
皮耶爾抓過一旁的酒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才算是清醒了些。
他看向張嶸，但眼神中的不屑卻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尊敬，還有一絲狂熱。
坐直了身子，他認真向張嶸詢問：“張先生，請問你認為藝術是什么？”
一旁的恩佐也坐直了身子，一臉嚴肅的等著張嶸的答案。
“藝術是什么？”
張嶸聳了聳肩，向他反問。
皮耶爾點了點頭，認真看著張嶸，等著他的下文。
但張嶸卻沒再開口，只是微笑看著他。
“嗯？”
皮耶爾等了半天，不見他說話，不由露出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笑了笑，張嶸再一次反問：“藝術是什么？”
皮耶爾愣了，一旁的恩佐忽然反應了過來，有些激動的探前身子問：“你是在質疑藝術的真實性？”
張嶸不置可否的攤了攤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皮耶爾也有些激動了起來，他目光灼灼，看著張嶸問：“你也認為藝術是一場騙局？”
“不，騙局談不上，鬧劇罷了。”
張嶸微微一笑，喝了口香檳。
“為什么這么說？”
皮耶爾對他的話充滿了興趣。
“人類無法塑造出認知之外的東西。”
張嶸放下酒杯，隨口閑聊般說：“人類的想象都是基于現實的發散聯想，比如我讓你想象一頭粉紅色的大象，你很快就可以在腦海中構想出一個如同少女玩具般粉紅色的大象出來。
但如果我讓你想象一個同時存在于過去，現在和未來的高維生物，你能想象出它的樣子嗎？”
皮耶爾皺眉思索半晌，搖了搖頭。
“所以，藝術本就是這世間事物的拼湊，是人類強加的意義，它唯一的價值，就是相信的價值。”
張嶸輕輕昂起下巴，天鵝白的下巴和脖頸在燈光照射下，反射著晶瑩的光澤，如同珍珠般瑩潤：“所謂藝術，不過是人類對大自然拙劣的模仿，充其量可以當做一種技巧，和做飯，釀酒沒什么區別。”
皮耶爾忍不住搖了搖頭，他不認同張嶸的觀點，但看著面前的《杯具》作品，他的話卻堵在嘴邊，沒說出口。
張嶸深諳話語權的威力，當即便不顧其他，揚聲談論了起來：“西方的藝術和哲學思想總是把東方文化排除在外，甚至認為東方沒有哲學和藝術，這純粹是一種可笑的偏見。
東方文化中，有著對藝術最本質的見解。
在東方的道教文化中，世間萬物的本質就是道，道，按照英文的翻譯，應該是自然，但這個翻譯并不準確，道是世間萬物運行的規律，是世界的本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當然也包括藝術。
道家的唯一追求，就是道法自然，也就是天人合一，無為而無不為。
道家不追求外界事物的影響，反對人與自然的對立。所謂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毗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張嶸端著酒杯，揮斥方遒，侃侃而談。
兩個老外聽得兩眼放光，心馳神往，連連點頭。
一旁的靜姐看著滿嘴跑火車的張嶸，臉上的肉都開始抽起來了。
這小子在這兒扯什么呢？
佳琪則一臉崇拜的看著張嶸，眼中滿是小星星。
張嶸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一通胡扯。
他對藝術不是太了解，只是上一世為了演一個半瘋的藝術家，跑去79和宋莊混了兩個月，和很多藝術從業者喝酒聊天，體驗過一段時間藝術家的生活。
他還記得一個叫小亮的畫家，一邊用滿是油彩的手捋著油膩得像氈片的長發，一邊喝著啤酒，一邊不屑的沖他說：“藝術是什么？藝術就是吹牛逼！”
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張嶸也對藝術有了一個自己的認識。
在他看來，藝術就是解釋，就是賦予毫無意義的生活和事物一個意義，除此之外，什么用都沒有。
但只是這點，就已經彌足珍貴了。
那段時間，他認識了很多藝術圈的朋友，見過各式各樣的藝術家。
他們整天在一起吹牛皮，侃大山，天南地北的聊著，他知道怎么和藝術家聊天。
對付像皮耶爾他們這樣的藝術從業者，就得說他們不知道，不了解的，先一通民族、宗教文化濃烈的道家理論給他砸暈了，之后再忽悠他，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