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篩選?”克魯希斯撓著腦袋。
“對,篩選能夠幻影移行的人。”萊恩說,“簡直就像是一個善意的警示:不會幻影移行的人不要進來,以免迷路。”
“聽你這么一說,屋主倒真像是一個好心人了。”克魯希斯語氣有些動搖。
萊恩卻有些玩味地摸著下巴:“何止是好心人,簡直是將后來者當成血親來對待了——你爸爸會這么體貼地給你留下如此到位的提示嗎?”
“你這話聽起來怪怪的。”克魯希斯皺著眉,“我覺得你在說反話。”
林克斯玩笑似的嘆了一口氣:“你竟然能聽出來,克魯。老師說過一句東方的諺語,叫‘靠近紅顏料的人會被染紅’,看來你和門薩待在一起這么長時間,也算開竅了嘛。”
“我還沒笨到那種地步。”克魯希斯抱怨了一句,“我只是不習慣你們這種遮遮掩掩的說話方式。”
“這是傳統英國人含蓄的樂趣。”林克斯說,“好吧,不開玩笑了。我認同門薩的想法,這個屋主顯然另有所圖。畢竟,如果這個秘境和吸血鬼有關的話,我可想不出它會有多善良——吸血鬼是骯臟、邪惡的生物。”
“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林。”萊恩搖頭,“我可沒有說,屋主一定是一個壞人。”
“難道他還真有可能是一位慷慨大方的紳士不成?”林克斯問道。
“為什么不可能呢?”萊恩緩了緩腳步,讓林克斯和自己并排行走,“林,推理的大忌是‘先入為主’,我們觀測到的只是現象,對現象的解讀必然會出現不同的猜測。”
“你是說屋主既有可能是慷慨的富翁,也有可能是不懷好意的惡人?”
“沒錯,在沒有出現決定性的證據之前,還是不要過早做出定論比較好。”萊恩點頭,“況且,即便屋主另有所圖,我們也沒有立場來指責對方,因為我們是‘闖入者’。”
“喂喂,這種時候還是站在我們自己這邊比較好吧。”克魯希斯開口,“你這種冷靜到無情的分析實在……”
“那我換一種假設。”萊恩打斷克魯希斯的話,“假如屋主的‘另有所圖’,只是為了讓自己叛逆的兒子有朝一日能回心轉意,到這里獲取自己留給他的東西,你又怎么看呢?”
“這……”克魯希斯下意識就想要反駁。
“不能否認這種可能性,不是嗎?”萊恩笑了起來,“我剛才就說過,這兒簡直是將后來者當成血親來對待。”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屋主確實是一個可憐的老人。”林克斯回答,“而我們,無疑是不請自來的‘闖入者’。”
“對吧?”萊恩攤開手,“克魯,有沒有稍稍覺得愧疚?”
“你都這么說了,我當然有點良心不安了!”克魯希斯嘟囔,“但我總覺得你的話哪里不對勁。”
“那是因為我舉的例子依舊是‘假設’,人就是這么容易被自己預設的情境所影響。”萊恩說,“動動自己的腦筋,我們剛經過一條年齡線——一個等待兒女浪子回頭的老人,有一個還沒成年的兒子——這種情況有多大概率?”
“我就說嘛!”克魯希斯聲音抬高,“你也太壞了,門薩。”
“我想說明的只有一點,不要做太多先入為主的判斷,一切用事實說話。”
萊特曼的聲音從令牌里傳出:“門薩,在你這個年紀能看清楚這條道理的人可不多。”
“任何受過基本邏輯教育的人都應該具備這種常識。”萊恩說,“萊特曼先生,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道理。”
“常識往往不被常人所知。”萊特曼笑道,“我越來越慶幸自己如此果斷地收下了你。”
萊恩最應付不了這種夸贊,他只好快步向前,裝作沒有聽見。
“我大概知道門薩的軟肋了。”克魯希斯得意地附在林克斯耳邊說,“你看我怎么夸他。”
“我聽得見,克魯。”萊恩開口,“放心,我會毫無保留地接受你所有的贊美。”
“噢,門薩,你的天賦簡直像是天上的星辰……”
“謝謝,”萊恩打斷了克魯希斯,“我知道自己能使用如尼文施法,也知道自己是易容馬格斯。”
克魯希斯撐住墻壁,用力敲了兩下腦袋。
林克斯憐憫地拍了拍克魯希斯的肩膀:“別這樣,克魯,不要再傷害自己的腦袋了……”
“你這是在嘲諷我,對吧?”克魯希斯嘆氣,“我真是自討苦吃。”
“你得清楚,門薩最厲害的地方就是你最欠缺的地方。”林克斯說,“為什么要用自己的劣勢,去攻擊別人的長處呢?”
“你這不僅說我腦袋笨,還罵我只會打架!”克魯希斯埋怨,“林,你覺得我聽不出來嗎?”
“啊呀,真是奇怪了。”林克斯捂住嘴,“你以往可沒有這么機靈。”
“你成功激怒我了,林,五分鐘之內我不會和你說話。”克魯希斯氣呼呼地走到了最前面。
“你們平時關系也這么要好嗎?”萊恩笑著問道。
“你對‘要好’的定義是不是有點問題?”克魯希斯說,“算了,我們究竟在說什么東西來著?”
“我們在分析屋主的性格。”萊恩拉回話題,“第一點剛才已經說了,闊綽而‘慷慨’,至于他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另有圖謀,我們就不清楚了。”
“難道還有第二點?”克魯希斯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當然,這可是一間屋子,再沒有什么能比宅邸更能反應一個人的性格了。”萊恩豎起手指搖了搖,“哪怕他根本不住在這里面。”
“這樣如何能看出性格?”克魯希斯問道。
“建造、裝飾,甚至是直接購買現成的屋子,都能間接得到一些信息。”萊恩回答,“麻瓜那邊的巨富有時候會購買很多‘無用’的房產,從這些房產中,可以大致分析一個人的背景——家庭出身越好的富翁會更喜歡簡潔的裝飾,而暴發戶則偏愛金碧輝煌的房屋。”
“這是什么道理?”
“心理補償機制,童年缺乏的東西,成年后會尋找替代品進行補償。”萊恩聳了聳肩,“并不完全準確,但可以作為猜測的一種依據。”
“那你認為這兒的屋主出身如何?”林克斯問道。
“至少出身不會太差。”萊恩說,“你從大廳的裝飾就可以看出,沒有多少贅余的東西。而從波托勒密的雕像以及二樓的藏書也能大致推斷,他對知識持有比較積極的態度。”
林克斯點頭。
“然后是正對大門的畫像。”萊恩豎著兩根手指,“如果畫像主人就是屋主,那說明他很有可能是一個自傲的人——在大廳里懸掛巨幅畫像,這種行為無疑是對自己的肯定,以及宣誓對屋子的絕對權力。”
“也有可能是家族的習慣,這兒是幾百年前的地方。”林克斯說,“比如,很多純血家族的莊園里也會掛上畫像。”
“確實有這種可能。”萊恩點頭,“但你忽略了一個細節,林,大廳里的畫像只有一幅——沒有祖先,也沒有子嗣。”
“你說的對。”林克斯被說服了。
“而現在有一個疑點,那就是畫上并沒有名字。”萊恩說,“沒有畫師的簽名,還可以說成是屋主的要求,但沒有屋主的名字就有點奇怪了。”
“也許純粹就是忘記寫了呢?”克魯希斯說。
“不排除這種可能。”萊恩沒有否絕他的想法,“但如果是忘記了,那畫師未免也太不負責了;而且主人對畫像并不上心的話,畫師留下自己的名字也無可厚非——有趣,我想到了一種新的解釋。”
萊恩停住腳步,他皺著眉思考了一會兒,索性坐到了階梯上,扳起手指,時而瞇起眼睛,時而又不斷搖頭。
克魯希斯想要開口詢問萊恩,卻被林克斯拉住了。
這時候,樓梯間里只剩下從幽暗的底層遙遙傳來的縷縷悶聲,這種聲音像是低沉的號角,又像是一個聲嘶的病人發出的哭號。
克魯希斯有些不適地抱起雙臂——一停下說話,他就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他死死地盯著看不見底的樓梯盡頭,害怕那兒會出現什么東西。
在熒光咒所能抵達的極限范圍中,一個模糊的灰白色塊引起了克魯希斯的注意。
他伸長脖子,瞇起眼睛,試圖辨認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灰白的色塊閃爍了一下,很快不見了蹤影。
克魯希斯身體猛得向后一仰,一屁股摔坐在臺階上,鎧甲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他分辨出那團色塊究竟是什么東西了——
那是一張毫無生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