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自強看著面色鐵青的陳曉，還有似乎在沉思的周興，繼續道：
“節省的成本你們倒是拿到手了，可是對每天被超時這根線和罰款折磨得不得不闖紅燈的騎手來說，他們又做錯了什么？”
“一旦出事你們就可以撇得一干二凈，他們不是你們的員工，那他們是在為誰干活？”
“為自己？但哪個人工作不是為了自己？！”
“我一個同事，才18歲，昨天就被車給撞了，想讓公司給他請個假，你們猜我站長怎么說？”
龔自強看了一眼臺下的丁德義，冷笑一聲：
“他說，既然腿斷了，那外賣就送不了了，以后就別來了！”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但他就這么說了，而且理直氣壯！”
“為什么？！”
“因為法律上我們的的確確就不存在任何的勞動關系！”
“合法，但它合情，合理嗎？”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只有龔自強一人的聲音在會場回蕩。
“我知道，我這番話很蒼白，許多人甚至會覺得我小題大做，但我手里的這份獎勵，卻更可笑！”
“一千萬用來獎勵我，可我又做了什么？有這錢，用來讓那些奔波在一線，為你們袋鼠外賣開疆擴土的騎手們分發福利不是更好嗎？！”
“但你們做了嗎？！”
“沒有！”
龔自強搖了搖頭。
“因為他們不會說話，說話你們也不會聽，而我只是恰好有了一個價值，能讓你們變得偉光正的價值，為了這個虛名你們愿意花錢，花一千萬！
而對他們，沒有價值，那就不需要付出成本，對嗎？”
“又不是只有我們這么做，再說你們當初也同意了的！”陳曉紅著臉辯解。
“呵呵，可我們有得選嗎？”龔自強瞇著眼，隨即看向了周董。
“周董，你覺得呢？”
周興看著龔自強的眼睛，雖然剛剛他是如此的慷慨激昂，但眼中卻完全沒有憤怒到失去理智的征兆。
他很冷靜！
而冷靜的人，才最可怕。
嘆了口氣，周興雙手交叉在下巴下：
“是的，他們沒得選，因為不選就干不了，而我們這里，從來不缺愿意干的人。”
記者們一聽，頓時腦門子都熱了起來。
堂堂一個大集團的董事長，竟然敢說出這話，他股價不要了？
就連陳曉也是面色一白，差點就想把周興給拉下去。
然而他并不敢，周興也繼續說道：
“但是，不是只有他們沒得選，我也沒得選！”
“一個人成為正式員工，那就意味著我們的用工成本要上升三分之一，同樣是到手5000的工資，臨時工我們只用給5000，但正式員工卻有各種保險，加起來我們要付出8000！甚至更多！”
“加上騎手這種高流動性的職業，離職還好，那些不適合干這一行的我們要是開除了還要給補償款，一個人就是幾千，一百個就是幾十萬，我們袋鼠外賣多少騎手？
“一百多萬！”
“這個成本我們負擔得起嗎？說句實在話，咬一咬牙，其實是可以的，但是值得嗎？”
“我問你們，你們點一份外賣，配送費就幾塊錢，要是他們都是正式職工，配送費起碼要收十塊，是你，你愿意嗎？”
被周興盯著的那個記者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么貴，我還不如自己去提，還點什么外賣？”
“這就是了，為了便捷，終歸有人要付出的，而……”
“而這個人，為什么就一定是他們呢？”龔自強抱手道。
“你說沒得選，那是因為你們眼界不行！自己不會就賴別人！”
“夠了！保安，保安在哪？這個人不是外賣超人，大家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今天就到這里！”陳曉突然帶著幾個保安氣勢洶洶地上前。
“我不是外賣超人？”龔自強氣急反笑。
“廢話，你要是外賣超人，我還是公司董事長呢！你就我一找來的垃圾騎手，憑什么在這胡說八道？”
“還教我們董事長做事，你以為你是誰？！”
“哎……這個人，好像和前陣子那個破爛王好像有點像啊？”一個女記者突然嘟囔。
“就是那個大學畢業，然后創辦了便民101APP的那個破爛王？”
“對，就是他，聽說現在便民101已經作為便民工程，推廣到全國了，不久之后甚至還要推廣到國外呢！”
“嘶！居然是他？”
“這豈不是說，他其實也是一個和周興一樣的創業者？”
龔自強笑了笑：“創業者不敢說，我就一普通的上班族罷了。”
“我管你是誰，反正外賣超人你是冒充的！丁德義，你說話！”
丁德義顫抖地站了起來：“是，他是我站里的員工，他的確是冒充的，他現在這么說，只是因為同事受傷，想要搞大事情而已。”
冒充的？
記者們又懵了。
說他是外賣超人的是你們，現在說他假冒的也是你們，合著什么都是你們說的？
但如果龔自強真的是冒充的話，那他這一千萬豈不是……
陳曉陰笑一聲，一把從龔自強手里搶回那個房產證模型：
“因為我一時不查，現在才發現你的真面目，你既然不是外賣超人，這房子也就不屬于你，小李，報警，就說這里有人詐騙！金額一千萬！”
詐騙一千萬！
這要是坐實的話，龔自強豈不是得判個十年八年的？！
周興也是眉頭一皺：“陳曉，你在做什么？”
“周董，我在干我專業的事，您別管了！”
“我怎么能不管！”
周興站起，來到了龔自強面前。
“這個人，我很欣賞。”
“可我不欣賞你。”龔自強翻了個白眼。
“我說我很欣賞你做的那個APP，我想，我們之間其實可以合作一下，要是我的袋鼠外賣，能和你的便民101聯合起來的話，是不是能互相更完整一些？”
龔自強搖了搖頭：“第一，我沒興趣。”
“第二，那個APP早就不是我的了。”
周興楞了一下：“你真要如此？”
“我同事還在醫院，到現在也沒一個說法，你說我該如何？”
“好！”
周興甩手坐回椅子：“既然如此，陳曉，交給你了。”
“收到！”陳曉面色一喜。
“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報警，把這個假冒外賣超人的人給按住，別讓他給跑了！他一定是競爭對手派來黑我們的！”
然而就在這時，臺下卻傳來一聲驚喜的喊叫：
“媽媽媽媽！外賣超人在那里！”
攝像頭齊齊一轉，只見門口處站著一個面容憔悴的婦女，她手上牽著的那個小女孩正一臉開心地對著龔自強的方向揮手。
那是……
背景板張沖眉毛一抬。
這不是那個被外賣超人救下來的小女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