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穎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今年的大雪來的這么早,長安的窮苦百姓,這個冬天恐怕是難熬了。
“好!穎兒妹妹,你心真好——有你在,母親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
程英望著自家妹妹的背影,不由有些出神,思緒不由又回到那個風雪交加的晚上。
若是沒有這個妹妹把自己從早已經凍僵的母親懷里拉出來,恐怕這個世上早就沒了自己這號人了。
雪,越下越大了……
一大早,王子安溫了溫鍋里剩下的羊湯,泡了一碗羊肉泡饃,這才裹著夾襖,踩著厚厚的積雪,縮頭縮腦地去了城東老溫頭的鐵匠鋪。
“溫叔,我要的煙囪做出來了嗎?”
王子安站在院子里的窩棚下,一邊跺著腳上的積雪,一邊大聲的喊。
“做出來了,做出來了,正說要給你送過去——”
話音未落,門簾一挑,一個紅臉膛的老漢便披著老羊皮做的大襖從屋里走了出來。
“沒耽誤你用吧——”
老溫頭一邊給王子安整理煙囪,一邊滿是歉意地補充了一句。
“原本前天就做好了的,正好趕上隔壁老姜家的媳婦生孩子,小孩子嬌貴,就先緊著他用了,實在是對不住啊……”
王子安打煤球用的家什,包括煤球爐,都是老溫頭幫忙打造的。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有了這種便宜的取暖工具,這左鄰右舍的便傳開了。
李世民肯定不知道,讓他一驚一乍的煤球爐,已經成了城東王洼村里常見的家什。
“沒事,沒事,先顧孩子要緊——”
王子安一邊說著,一邊掏出十幾枚銅錢,想要遞過去。
老溫頭一看他這架勢,人就惱了,漲紅著臉嚷嚷道。
“子安,你這是干什么,你這是看不起你溫叔咋地!我就是賣把子力氣,還能收你錢。今年要是沒有你幫襯,教給我這些手藝,你溫叔我能過上現在這種日子?”
王子安見狀,也不勉強,聽話地把銅錢又收了回去。老溫頭臉上這才現出了笑容。
“這才像話,不然的話我老溫頭還有臉在我們城東這一塊混?現在我們城東這一片,誰不承你情呢——別的不說,但就這煤球爐子,一年冬天能給大家省出多少錢來?能給大家帶來多少收益?”
老溫頭樂呵呵地說著。
“就說隔壁老姜家那倆混賬小子吧,要不是你幫襯著,讓他們在你那個煤球廠干活,他們家老二能娶上媳婦?想混上口吃的都難呢……吃了沒,你嬸子剛熬好粥,來一起喝一碗暖暖身子……”
“謝了溫叔,我吃過了……”
王子安婉言謝絕了老溫頭的邀請,臨出門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家鍋被某個無良的老家伙給順走了,又拐回去跟老溫頭定了一口鴛鴦鍋。
“對了,咋沒看到錘子哥和鉗子哥?”
王子安臨出門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老溫頭臉上慢慢收斂了笑容,嘆了一口氣。
“他們兩個一大早被里正喊去幫忙了。昨天東頭土地廟那邊又凍死了幾個,據說還有兩個娃娃,唉——造孽哦,這人離鄉賤,活著不容易啊,去了也好,可憐的是哪個小娃娃……”
王子安怔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走出老溫頭家的院子,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厚厚的云層,壓的很低,低得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北風打著旋,從他身邊刮過,索索的積雪從房檐或者是枝頭吹落,撲在他的臉上和脖頸里,涼涼的,有些刺骨。
他才恍然想起,在這個時代,一場大雪,一場嚴寒,凍死人是一件多么常見的事。
土地廟臨近東城,常有流浪漢和乞丐聚集。
老溫頭口中的孩子,他見過幾次,臟兮兮的,整天流著鼻涕,吮著手指頭,目光呆愣愣地看著人。
原本他還想著,等過段時間,煤礦擴大規模了,就盡量的多招一些這樣的流浪漢,讓這些人也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然而,他們這就死了。
被一場風雪給凍死了!
在這個貞觀盛世即將拉開帷幕的前夕,凍死了。
站在街頭,他踟躕了一下,拐彎去了村東頭不遠處的煤球廠。
煤球廠規模不大,只有一個一進的小院。不是銷路不好,是他不準備把動靜搞大,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老栓叔,廠子沒什么事吧?”
“沒事,沒事,就是石炭不多了,有點供應不上,你準備啥時候擴大規模啊,好多人都排著隊的要買……”
生意好,老栓叔說話嗓門都亮。
“應該快了,大概就這幾天吧——”
王子安又下意識地瞅了瞅天空。
陰沉沉的云層,壓在長安城的上空,連不遠處的飛檐都顯得有些生硬。
恐怕這雪短時間內是停不了了。
老栓叔聞言,興奮的臉色漲紅,嗓門更亮了。他沒有注意到王子目光深處閃過的隱憂。
在這個時代,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煤礦里面所蘊含的巨大利益。如果沒有一個可靠的靠山,一旦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恐怕很快就會被人吞噬的連渣滓都不剩。
沒有靠山?
難不成自己還真得去當官?
一想這個問題,他就有些莫名的心煩,感覺自己那還沒有到來的腐朽生活在沖自己揮手告別。
想著想著,他就不由有些失神。
今天,程府的兩位小姐,一大早的就帶著人出了門。
姊妹兩人,在府門前分道揚鑣。
一個帶著人直奔西城,一個人直奔東城。
對此,程府的下人早就輕車熟路了。
府上的夫人小姐心善,這種事哪年不得做個幾次,尤其是這種大雪天氣。這些年來,靠著府上的粥棚,活下來的流民乞丐和貧苦人家,不知道有多少。
程英帶著人一路走來,發現不少人家已經開始在自發的清理積雪,拉著糧食的馬車骨碌碌地軋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她坐在馬上,正漫無目的地四下張望。忽然間,目光就頓住了。
前面個提著幾節奇怪的管子,低頭縮腦的,不正是那天那位俊俏的小書生!
她揉了揉眼睛,仔細打量。
錯不了了!
就是他!
搶了穎兒妹妹的繡球就跑,害得穎兒妹妹成了長安城的笑柄,不負責任的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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