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被驅離希臘為分界線,海爾波的前后兩端的統治藝術簡直判若兩人。
這更加證實了所謂“卡卡洛夫”的存在,因為支撐海爾波開啟他強盛帝國的一切知識都并非他能夠從自己野蠻軍閥的人生閱歷參悟到的道理,它也不可能來自神明的啟示,古希臘人信仰的神話傳說中盡管填充著有悖人倫的野蠻色調,但他們斷然不會將塑造盛世的知識交給一個酷烈的軍閥,再任由他利用這些知識完成邪惡的事業。
我們仍未知道在亞歷山大這座古老的海港究竟發生了什么,有人說海爾波獻祭了整整一座城的人完成他的黑魔法,有人說他以出賣希臘的利益為代價獲得了埃及的支持,有人說他真的在那里打開了冥界之門,但對于亞歷山大的考古卻告訴我們,這座城市建立在那場戰爭結束之后,仿佛在此之前,這片海灘從未有人踏足。
我們不知道這段短促的整備究竟埋葬了什么,以至于連亞歷山大港有記載的千年歷史都被埋沒了,但我們能夠知道的是,在他逃亡四個月后,一條從埃及直通希臘的海上通道被打開,史書上描寫為“巨龍和海蛇的骸骨撐起的白骨鋪成的廊橋”,他的殘暴為他帶來了反攻的力量。
而剛從他邪惡統治中掙脫的希臘人仍處在內憂外患之中,他們驅逐了帶領他們慘勝一局的英雄,呼聲最高的女祭司皮提亞和無敵的安德羅斯也不知所蹤,接下來的希臘又有誰來拯救呢?
“這是一本三世紀左右的地中海歷史研究著作,作者是一個羅馬教會的麻瓜,在此之前,這本書中根本沒有你正在看的這些內容,你找到其中的關鍵了嗎?”
賓斯教授的聲音打斷了麥格沉浸的閱讀,他看著抬起頭的麥格,笑了笑,問道,“怎么樣,歷史有時候比魔咒更加有趣,不是么?”
“卡卡洛夫……或是,張伯倫?”
“是的,你很敏銳,”賓斯教授點了點頭,“不論是張伯倫,還是卡卡洛夫,都并非那個時代的姓名,雖然我是個英國人,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歷史要晚于你正在閱覽的這段故事,張伯倫這個姓氏的誕生是霍格沃茲建校那段時間的事情,當我們熟悉的歷史中突然出現了兩個時代不同的名字,他們的指向就很明確了。”
“納爾遜?還有……湯姆?”
麥格眼睛睜大,怔怔地說道:“幾年以前,在納爾遜回到英國的那一年,翻倒巷曾經發生了一起襲擊事件,主導這次事件的兩個人分別自稱卡卡洛夫和張伯倫,我當時在魔法部當實習生,偶爾看到了這份卷宗,因為翻到巷中見不得光的買賣牽扯了太多人,在福利……不,在沙菲克政府的掩蓋下,這場襲擊最終不了了之了。”
“嗯。”
賓斯教授用鼓勵的眼神示意麥格繼續。
“當時的魔法部盡管不愿意追查和翻到巷相關的案件,但這兩位巫師的名字還是作為危險的罪犯登上了傲羅辦公室的監視名單,卡卡洛夫最早的一次出現是在漢格頓的岡特家,以一個古董家的身份……”麥格聰明的頭腦快速地運轉起來,那些一掃而過的信息在她的腦海中飛快地整理成型、變得如圖書館一般清晰,“在準入之書上,湯姆的全名是湯姆·馬沃羅·里德爾,而巫師中叫做馬沃羅的人,只有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離世的馬沃羅·岡特,他是岡特家族的后代……他們在制造轟動時習慣使用化名,最有名的一次是在巴黎使用了鄧布利多教授和格林德沃的名字,湯姆平常建政的暴論也往往以‘哪怕是張伯倫’開頭,所以卡卡洛夫和張伯倫這兩個聽起來就不太正經的名字……他們就是湯姆和納爾遜!”
“這就是歷史學家的工作,米勒娃,在浩如煙海的典籍中撥開迷霧,找到真相。”
“所以他們兩個人都在古希臘時期投靠了海爾波?!這怎么可能?”
“我倒是和你有不同的觀點,”賓斯教授搖了搖頭,說道,“我認為卡卡洛夫和張伯倫只是其中一人的化名,而另一個人恐怕是希臘一方的關鍵人物。”
“可是我沒有在希臘一方看到突兀的名字。”
“三重偉大的赫爾墨斯,”賓斯教授斬釘截鐵地說道,“對于不了解全貌的人來說,歷史很容易成為似是而非的迷霧,三重偉大的赫爾墨斯是煉金術古書《翠玉錄》的作者,五百年前,剛剛煉制出復活石不久的尼可·勒梅曾經訪問過霍格沃茲,他認為我這個老掉牙的幽靈興許還記得一些一千年前的煉金術,那段時間經常來找我討論。”
麥格點了點頭,對知識的渴求讓她不由得豎起了耳朵,對于魔法史,她可能不算感冒,但說到煉金術,她可就不困了。
“我們聊到了《翠玉錄》這本古書,這本書在尼可·勒梅年輕的時候曾經火爆過一段時日,因為它的原本丟失了,這也讓學者們對于它的研究變得越來越玄乎,最后變成了一本成書于公元前1900年的古書,實際上這種說法是不可信的,因為在巫師中,煉金術有著完整的傳承,亞歷山大大帝在埃及挖墳掘墓時找到的,就是它成書不久后的真本,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自稱‘三重偉大’或是‘三位一體’赫爾墨斯的學派才第一次出現,這應當是一個類似霍格沃茲的古代巫師研學組織,在此之前,古埃及和古希臘的聯系并不緊密,為什么奧林匹斯山上的赫爾墨斯要巴巴地遠渡重洋,去找埃及的神合為一體呢?”
“所以這位三重偉大的赫爾墨斯也是……”
“沒錯,我更傾向于這是納爾遜的化名,他的魔法很有特色,能夠幫助頹勢盡顯的古希臘人民有效地反抗,”賓斯教授兩手一拍,昂起頭,瞇著眼睛緩緩說道,“我們不妨做一個猜測,納爾遜化名赫爾墨斯加入了希臘聯軍的陣營,而里德爾化名卡卡洛夫加入了海爾波的陣營。”
“我理解納爾遜加入希臘陣營,但湯姆為什么又憑什么能夠成為海爾波的智囊呢?他應當是一位目空一切的黑巫師,我承認湯姆的魔法天分,但海爾波應當容不下他這樣的人才對。”
“預言,”賓斯教授提出了他大膽的想法,“我了解納爾遜,在不了解對手的情況下,他不會妄加揣測,而是會盡可能高效地利用他已知的信息,海爾波的宿敵是一位叫做皮提亞的先知,他的一生都陷在命運的網羅之中,他的復活也依托于一個兩千年前的預言,他這樣的人,一定對命運有著超乎尋常的執念。”
“納爾遜恰好是個先知……”
“不,他不會把自己交到命運手上,”賓斯教授并不認同麥格的猜測,振聲說道,“他了解歷史,而歷史對于過去的人來說,就是命運!我們可以進而推導出另一個結論,里德爾帶著納爾遜給他的訊息進入了海爾波的陣營,也許是以一個先知的身份,這也是他在一開始使用納爾遜慣用化名的原因,他們的計劃很成功,海爾波遭遇了歷史之外的慘敗,被迫逃亡到亞歷山大,我傾向于他們并沒有真正打敗海爾波的力量,他們太年輕……所以無法趕盡殺絕,而就是在這個時期,里德爾的身份暴露了,不得已之下,他拋出了張伯倫這個新的假名。”
“這……這也太……”
“這也太異想天開了是吧?”賓斯教授聳了聳肩,說道,“但對于信息極為匱乏的我們來說,這種說法并無漏洞,不是嗎?”
“如果湯姆暴露了,他顯露的也不會是張伯倫這個假名,而是他的本名才對……海爾波不像是一個不會攝神取念的巫師,他怎么在這樣的狼窩虎穴中生存下來呢?”
“具體的艱險恐怕只有他們本人才知道了,我認為,他們想要傳遞給未來的消息,就在這幾個假名上,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么他們不用阿不思和格林德沃的名字?”
麥格愣住了,她不明白賓斯教授拋出這個無厘頭的問題是想要表達什么。
“我們需要過度解讀,米勒娃,”賓斯教授沉聲說道,“你知道張伯倫是誰,他又做過什么嗎?”
“我只知道他是英國曾經的首相。”麥格羞愧地低下頭,“抱歉,教授,我不知道更多了。”
“你不必自責,米勒娃,大多數人連巫師的歷史都不關心,更不要說麻瓜的了,不過好在,我知道,”賓斯教授微笑著說道,“張伯倫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在戰爭開始前把整個歐洲拖進了深淵,他的避戰政策在巫師中也赫赫有名,叫做綏靖或是姑息,他無視了德國的戰爭欲望,通過不斷地出賣中歐國家的利益來與德國媾和,但這種退讓卻讓德國擁有了充足的備戰時間,最終釀成了席卷全球的戰爭。”
“這……這不正是湯姆正在做的事嗎?”
“沒錯,”賓斯教授的眼神變得冷峻起來,“盡管他客觀上拖延了一定的時間,但弊遠遠大于利,里德爾既然常年把‘哪怕張伯倫’掛在嘴邊,那么他對張伯倫一定是非常不屑的,他為什么要做和張伯倫一樣的事情?為什么要助紂為虐?為什么要倒戈?”
“他……背叛了嗎?”
“你不信任你的朋友,你九月份的同事嗎?”
“我信任他,可是我……”
麥格搖了搖頭,她實在不了解二戰,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既然納爾遜選擇帶著里德爾一起回到過去,那么他對里德爾一定是百分百的信任,我所有的推論,都建立在他們絕對不會背叛彼此的基礎上,”賓斯教授在空中揮拳,“張伯倫的政策唯一爭取到的就是時間,其他簡直是一塌糊涂,納爾遜不會犯這種傻氣,對他們而言,時間一定比除此以外的一切都要重要!”
在賓斯教授的低聲描述下,一段他從來未曾目睹,也從未在史書上看過的歷史畫卷緩緩地揭開。
“里德爾之所以拋出第二個假名,便是因為他卡卡洛夫的化名暴露了,我們僅僅通過史書的只言片語便足以想象到海爾波的殘暴,那么他還待在那里,說明他認為納爾遜需要時間,他需要時間做什么?以至于里德爾不得不通過幫助海爾波重整麾下的資敵方式來拖延,是希臘半島的重建?不,他們顧不上這種小事。是反抗軍的訓練?不,麻瓜的軍隊在海爾波面前毫無意義,一個巫師的培養也需要漫長的周期,他們只可能挑選即戰力參戰,那么他究竟需要時間去做什么?”
“按照原本的歷史,海爾波不是應當被那個叫做皮提亞的女祭司打敗嗎?她去哪了?”
“皮提亞……納爾遜精通歷史,他不會肆意妄為地操弄它,他的戰爭在現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應當是為了為我們眼下的危機破局,那么皮提亞去哪了?沒錯……她去哪兒了?”賓斯教授直勾勾地盯著麥格,把她嚇了一跳,他的情緒激動起來,幽靈的半透明身體變得沸騰,大聲問道,“她去哪兒了?”
麥格怯生生地指了指自己,你問我?
好在賓斯教授并沒有像她教育課上睡覺的倒霉蛋一樣難為她,他撲到正在自行書寫的書本上,飛快地翻閱著,而他接替麥格的找東西任務后找到的那件東西也出現在了麥格的眼中。
賓斯教授還在翻閱著史書,焦急地等待著接下來的文字,而麥格卻緩緩地走到了那具一直被賓斯教授坐在屁股底下的棺材旁,輕輕地撫摸著上面銘刻的生平,默念著嘉德騎士團初代成員的祝福。
而這段生平記載的主人卻還在焦急地探索著早已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字里行間,不斷地大吼:
“是啊?她去哪了?”
“我們就快到了。”
納爾遜拿出懷表,時間指向的是下午四點,但眼前的世界卻處在靜謐的黑夜之中。
茂密的森林覆蓋了遠處的海岸線,高聳瑰麗的山脈上覆蓋著即便夜色里也熠熠生輝的白雪。
他們的小船在海浪中顛簸,遠處白雪覆蓋的雪山隨著一聲巨龍的怒吼,開始了震顫的雪崩。
“轟!”
“發生什么事了?”
霍華德扶著椅子站起身來,周圍的記者和埃及魔法部的官員們臉上掛著和他一樣的驚恐,天旋地轉,隨著那道古老屏障的崩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并非意料之內的金字塔與城市的遺跡,屏障真正的全貌展現在了人們面前,它龐大到遮蓋了地平線,將整座軍管的亞歷山大港囊括其中,在一片嘈雜中,德懷特被表情凝重的阿爾法德扶住,他在一片嘈雜中大吼道,“地震了嗎?該死!是法老的詛咒顯靈了嗎?”
“恐怕不是。”
阿爾法德看著已經完全失了陣腳的埃及巫師,破碎的屏障在他們身后蔓延,隨著塵封歷史的揭開,一座本該佇立在這里的宏偉古城顯露出它的模樣,與現代的亞歷山大重合,將古老的過去暴露在人們面前,隨著大地的震顫,現代的都市被無情地碾成碎片,在四散的碎片中,一塊破碎的懷表飛濺而出,重重地砸在了德懷特的胸口。
幾名動作慌張卻堅定的巫師出現在了阿爾法德身前,他幫德懷特止住傷勢,看著正在覆蓋亞歷山大的古城,來自兩千年前的干燥空氣瞬間驅逐了海岸的潮濕,阿爾法德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果然挖出了了不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