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絕妙的點子,”納爾遜右手握拳,用力地砸在左手的掌心,臉上的陰霾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洋洋得意的興奮,他拽住湯姆,神秘兮兮地說道,“你一定會感嘆我的天才,湯姆,我發誓。”
“說來聽聽?”
湯姆能夠明顯地感受到納爾遜的精神狀態已經有些不正常了,他紅光滿面,靠近湯姆的耳邊,神秘兮兮地說道:“現在的情況很明朗,我們來早了!我可以找地方挖個坑把咱們凍住埋在里面,等到海爾波被解決了,蜉蝣會把我們解凍,到時候我們帶著現成的答案直接回到我們的時代把他弄死,你覺得怎么樣?不用擔心,只有一開始會覺得有些冷。”
“要不還是先搞點兒東西吃吧,納爾。”
湯姆用憐憫的目光看著納爾遜,顯然,他的好兄弟已經被壓在肩上的擔子逼瘋了,尤其是在帶著最后的希望穿越時間回到海爾波的年代,卻發現歷史傳聞中戰勝海爾波將半島從黑魔法的陰影里解救出來的女祭司居然一早就是放棄治療、躺在神廟里等待預言之子來拯救她,而這個命運之子似乎又指向納爾遜自己時,他腦子里緊繃的那根弦終于斷了,開始神志不清地胡言亂語起來。
湯姆拍了拍納爾遜的肩膀,猛然注意到有幾位表情嚴肅的觀眾正低著頭藏在人群中向兩人的方向靠近,在最近的一人即將撥開人群來到兩人面前時,他拽住納爾遜的胳膊,幻影移形,鉆到了一條離劇場幾英里遠的小巷中。
“從天上飛過去的時候,我看到這兒好像有個賣烤餅的攤子,”湯姆摸了摸口袋,看了看表情陰沉的納爾遜,苦笑道,“我覺得我們應該多買點兒吃的,我總覺得,我們恐怕得被這里的事情絆住很久。”
“你說的對,該死……據我所知,守護神咒就是皮提亞發明的,但你看她那個神神叨叨的樣子,這個最重要的咒語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她能創造出來的。”
納爾遜的病情只發作了一會兒就被理智壓了回去,他點了點頭,從湯姆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加隆,在財富的碰撞聲中,古靈閣的徽記緩緩溶解,流動的金子在光滑的金幣表面凝結成一對相交的月桂形狀,在背面化成一枚長著笑臉的太陽,這是這座城邦時下流通的金幣。
巷口傳來小商販的吆喝聲,納爾遜沖小販的背影喊了一聲,小販扭過頭,一下子就被納爾遜手里的金燦燦吸引了目光,在納爾遜的要求下,他帶著打下手的兒子一起推著裝烤餅的小推車闖進了巷子。
不一會兒,兩個穿著寬大長袍的年輕小販推著裝滿烤餅的手推車沿著并不平坦的小路在城市中穿梭,兩名小販盡管是城邦的正式公民,但家境并不算好,身上的袍子也是下等的布料,但穿著這樣衣服的兩人卻有著明顯比路上的行人細膩白皙許多的皮膚,裝在袍子里顯得格格不入,引得沿途的路人頻頻側目。
湯姆黑發黑眼,看起來還能融入環境,但納爾遜的金發卻顯得格外顯眼了,這座城邦并沒有像北方那樣和外界有著頻繁的聯系,人們大多只聽過在半島之外生活著金發碧眼的部族,偶爾會有人帶回異族的長著金發的奴隸,但他們更像風餐露宿的蠻夷,并不像納爾遜這樣有著如雕塑般板正細膩的五官,讓人不由得想起他們信奉的神明,于是不斷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人們竊竊私語,討論著納爾遜是否是一名來自遠方部族的王子。
“剛剛在那個預言家劇院的時候,已經有人注意到我們了,”湯姆低下頭說道,“我有所感應,那些人是巫師,恐怕真如皮提亞所說,為了不暴露自己的存在才混跡在假扮麻瓜隱藏于此。”
“她這點倒是沒騙我們……海爾波的威勢已經龐大得難以阻擋了。”
納爾遜抬起頭,望向南邊的天空,黑壓壓的烏云已經蔓延到了城邦的邊緣,巨大的騷亂聲正從那邊傳過來,他皺起眉頭,瞳孔一凝,那烏泱泱的黑云并非自然的現象,而是一群正中發出尖利吼叫的攝魂怪,它們的尖嘯藏在風里,席卷著這座看似繁榮、實則搖搖欲墜的城邦,狂風所至之處,氣溫驟降,空氣中甚至凝結出尖銳的冰晶,從人們的臉上擦過,刺得人兩頰生疼。
絕望的情緒在人們的心中蔓延,直到攝魂怪的威嚇肆虐了整座城邦,也沒有一個人做出有效的反抗,他有些失落,看樣子守護神咒真的還未誕生,面對攝魂怪這樣殘害靈魂的怪物,人們沒有任何反制的手段。
城邦里的公民們倉皇地待在原地,和納爾遜想象中會發生的騷亂不同,他們似乎早已習慣了攝魂怪的侵犯,如同一座座路邊的雕塑一般杵在原地,表情木然,閉上眼睛,將恐懼深深地藏在心里,不斷有心智脆弱的人承受不住攝魂怪帶來的恐懼,口吐白沫、四肢痙攣地倒在地上,但目睹著同族的受傷甚至死亡,仍然沒有哪怕一個人站出來反抗。
納爾遜也不是沒有看到能夠在攝魂怪的逼近下行動自如的人,就在兩人把手推車停在路邊觀察人們的時候,一個行色匆匆、握著一柄古怪手杖的男人從兩人身邊走過,他的周身散發出一股迥異于周遭環境的熱氣,走進了一扇臨街的門,將門緊緊地關上,這是一位皮提亞口中隱姓埋名的巫師,面對海爾波的爪牙,他的選擇是把自己藏起來。
納爾遜嘆息一聲,他終于看清了這座沐浴在陽光下的城邦繁榮外表之下悲哀的真相,它只是一群流離失所之人抱團取暖的遮羞布,海爾波應允了皮提亞在陽光下生活的權利,也許是出于舊情,也許是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但這座基于皮提亞的面子茍延殘喘的城市卻并不存在哪怕一丁點兒的尊嚴,神廟上方的天空艷陽高照,但腳下的城邦卻每時每刻都有人倒地身亡,一切的原因只是因為海爾波察覺到這里有其他巫師的存在,他不允許有巫師不生活在他的統治之下、不對他俯首稱臣,這座城邦是他的禁臠,他的玩物,他們或許沐浴在真正的陽光之下,但頭頂上發光的并不是真正的太陽。
攝魂怪如蝗群般涌入城邦,貪婪地尋找著可口的食物,這些卑劣的怪物大搖大擺地飄蕩在街道上,規模之龐大,比起阿茲卡班多了太多。
納爾遜難以想象,這座城邦之外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到現在為止,他對海爾波仍舊一無所知,只能從他的仆從身上間接感受到他的兇名,沒有哪怕一個描述他的字母,皮提亞這位野史中的救世主能回憶起的,只有她和海爾波兩人一同經歷的血腥的年少時光,這是一個被絕望充斥的時代,不要說從這里尋找在未來戰勝海爾波的方法,納爾遜連眼下應該怎么破局都想不出答案。
龐大的黑影從上方掠過,將太陽徹底擋住,僅僅片刻的功夫,這座沐浴在陽光下的城邦便已經陷入了冷寂的黑夜之中。
“我聽說有人躲在這里。”
一個公鴨嗓的男人在空中趾高氣揚地用尖利的音調說道,納爾遜抬起頭,那道遮天蔽日的影子竟是一頭巨龍,它全身上下每個關節都生出尖利蒼白的骨刺,被漆黑的鱗甲包裹,緩緩地向地面降落。
每一次扇動翅膀帶來的狂風都會成片成片地震塌建筑,納爾遜總算明白,為什么這座城幫看起來一直都在建設,并非是因為它在欣欣向榮地發展,而是因為每隔一段時間,這樣的肆虐都會讓它不得不重建。
當巨龍靠近的時候,納爾遜意識到它不同于自己在兩千年后見過的那些生存環境被巫師不斷壓縮、只能在保護區里茍延殘喘、已經淪為家養牲畜的大號綿羊,它的模樣不像任何一種巨龍,更加原始,更加恐怖,參差的尖牙中噴涂的灼息宣告著它在這個魔法尚未成熟的年代頂級掠食者的身份,遮天蔽日的身軀比最大的烏克蘭鐵肚皮還要大上一圈,模樣比匈牙利樹蜂更加具有威懾力,膽敢抬頭看它的人僅僅是目光接觸的瞬間便會因為恐懼昏死過去。
但這樣頂級的掠食者卻滿身都是傷痕,龍翼的薄膜上布滿了魔咒留下的坑洞,生銹的、沾滿血跡的鎖鏈鉆入它的皮膚,打通它的關節,將它牢牢地束縛起來,龍背上站著一個男人,不是海爾波,但看起來比海爾波本人還要膨脹自負。
他牽著一根龍皮制成的韁繩,任由自己胯下的巨龍轟然落地,落在了兩人所在之處和預言家劇場之間的位置,在巨龍的重壓之下,大地震顫起來,房屋垮塌,兩人剛從劇場溜走,可現在視線又再次變得暢通無阻了。
龍背上的男人穿著一身插滿烏鴉毛的黑色長袍,整個人看起來像一根發了霉的雞毛撣子,他邁著造作的步伐跳下東北,在看到他的瞬間,納爾遜的瞳孔猛然縮小,身邊的湯姆露出了和他一樣的表情。
劇場中的麻瓜們早已四散而逃,留在那里的,只剩下了剛剛圍堵兩人的巫師。
“有人罔顧偉大的海爾波大人的圣諭,有人大張旗鼓地在這里賣弄自己下三濫的法術,哦海爾波大人在上,居然有火球從天而降,又有人駕駛著拙劣的紡織品假裝自己是太陽神降臨,”他的語氣抑揚頓挫,模仿著演說家們的做派,是不是發出嘿嘿的淫笑,“你們把我當成什么啦?把海爾波大人當成什么啦?你們覺得劇場建好以后,就能伸出你們的臟手,讓這些泥腿子們把你們當成主角歌頌嗎?”
他的目光像挑選商品一樣拂過劇場中留下的每個人,巫師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竟沒有人敢和他對視。
看樣子他知曉這些巫師的存在,但卻沒有嚴格遵守海爾波的命令剿滅他們。
他滿意地收回目光,摸了摸巨龍的脖子,兩道猙獰的傷口位于脖子的左右兩側,削去了皮肉,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正是納爾遜和湯姆從神廟離開前沖烏云射出的魔咒。
“你想要什么?”其中一名巫師咬牙上前,“開價吧。”
“你在干什么?公然賄賂嗎?”男人用夸張的語調發出驚嘆,他一邊搓著手指,一邊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們覺得可以收買對海爾波大人忠心耿耿的我?你們覺得我是像你們一樣的下三濫?你們這樣明目張膽地挑釁海爾波大人,是在給我難堪嗎?”
他每說一次海爾波的名字,就會加重一次語氣,這個名字猶如大錘一樣一次次用力地砸在巫師們的心口。
“那——”
“告訴你們,”他打斷了巫師們的話,捂住胸口,用整座城邦都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哪個自以為掌握了魔力就膽敢肆無忌憚的小賊,束手就擒吧,你跑不掉的,我挖地三尺也會找到你。”
陰冷的空氣在納爾遜和湯姆身邊凝結,一只攝魂怪從兩人身后的街頭探出頭來,在看到兩人背影的瞬間,它的食欲便開始了難以抑制的爆發。
劇場中的巫師們顯然是慌了神,他們的眼神四下閃躲,忽然,有位老巫師注意到了遠處那一抹醒目的金色。
攝魂怪撲到兩人身后,納爾遜下意識地舉起魔杖。
“別,”湯姆按住了納爾遜的手,轉過身,杖尖抵住攝魂怪的胸口,魔咒應聲射出,攝魂怪被擊飛,轟入了剛剛那個巫師躲藏的小樓中,巨大的噪音瞬間吸引了劇場中所有人的注意,湯姆向右一步,用后背擋住納爾遜,“他不知道你會守護神咒,這是我們現在僅剩的優勢之一了,你需要充足的時間收集他的信息,我們會在這里打敗他一次,也會在兩千年后打敗他第二次!”
“湯姆!”
“我有一個絕妙的點子,你一定會感嘆我的天才,納爾,我發誓。”
湯姆按住納爾遜的肩膀,認真地說道,“你覺得海爾波認識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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