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是每一位巫師的必修課,但從未有過哪怕一個人敢自稱完全掌握了變形術的真諦,它和這個世界上其他的任何魔法都不同,沒有復雜拗口的咒語,沒有眼花繚亂的手勢,沒有劈里啪啦的爆炸或是咻咻轟轟的火焰,但它的精妙復雜卻遠超任何已知的咒語。
處于虛實之間的魔咒被鄧布利多一次次擋下,不斷有掩體在海爾波的四周聳起遮擋限制他的阻擊,在鄧布利多的掩護下,格林德沃的身影頻繁消失出現,時不時有強大的咒語射出,兩人相互環繞,飛快地拉近與海爾波的距離。
最后一粒銀雨落下,這場蔓延整顆星球的雨終于停了,那些懸浮在一座座城市上空的星辰化作流星,齊刷刷地向柏林靠近。
納爾遜睜開眼睛的瞬間便注意到了海爾波的存在,兩人的目光隔著迷霧、隔著戰場、隔著生死、隔著兩千年的歲月交匯,他站起身,但眼前一黑,倒在了趕到戰場的茨威格懷里,他睜開眼睛,圣徒們正威嚴肅穆地站成一排,清掃著水幕周圍的空地,給源源不斷涌出的人們騰出空間。
茨威格沖納爾遜點了點頭,扶著他站起來,把他交給了趕來的湯姆。
“跟我沖!”
遠處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吼,讓人忍不住懷疑喊話的人是不是把他的肺葉子都給吼出來了,“哪怕你們不想讓不認可的未來從自己身上軋過去,至少也要守護好現在!那是卑鄙的海爾波,古希臘時期的黑巫師,沒有人想回歸奴隸制吧!”
納爾遜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一個眼熟的男人正用一根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棍子挑起自己的衣服,像法國名畫《自由引導人們》中揮舞旗幟的克拉拉·萊辛一樣,一手高舉魔杖,一手揮舞著“旗幟”,赤裸的胸口上被凍瘡覆蓋,兩頰也如同高原的住民一般泛起紅霞,在他的身后,陽光艱難地突破毒瘴般陰沉的云層灑下,那座佇立在郊外森林中的巨大冰雕企鵝正在緩緩融化,肚皮上流下的清水令它仿佛一只真正的企鵝般擁有了柔軟的、富有彈性的、憨態可掬的肚皮。
那是來自英國魔法部的傲羅奧格登,他的腦袋從遠處的地平線上探出來,雙腿夾緊一根粘著霜的掃帚,像極了一個醉駕的酒蒙子,掃帚在空中歪歪扭扭地飛行,緊接著,身后躍起的是遮天蔽日的掃帚,以及被企鵝拖在森林中的、來不及參戰的傲羅,在被冰封的一夜過后,他們錯過了拱衛國際巫師聯合會的最好時機,以至于來到戰場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但好在一切都不算太遲,國際巫師聯合會的旗幟倒下了,但這群鄧布利多看重的“有生力量”卻完整地保留了下來,不少人騎在掃帚上狂野地揮舞著自己的外套,這本是冰封帶來的低溫癥的癥狀,但在此刻,它們無異于一面面嶄新的旗幟,前仆后繼地投入與這個時代共同的敵人你死我活的戰場之中。
“凡人。”
海爾波收回目光,從鼻子中擠出一聲冷哼,格林德沃的身影已經在鄧布利多的掩護下通過不斷地幻影移形逼近了他的面前,他揮舞著剛剛借來的魔杖,數道威力強勁的咒語瞬間擊中了海爾波的胸口,而這根魔杖也在加速腐化,在一陣火花中發出難以堅持的悲鳴。
海爾波面無表情地低下頭,格林德沃的魔咒穿胸而過,徑直擊中了遠處的地面,在遠處留下了一處處燃起烈火的深坑,但魔咒的落空并沒有讓海爾波感到開心,因為這代表他尚未回歸現世,他捏緊拳頭,輕輕地舉起手中白骨般的魔杖,瞇起眼睛盯著格林德沃不斷閃爍的身影,輕輕地舔了舔嘴唇。
“你們也是凡人,像你們這樣的凡人,不管來再多,也無濟于事。”
海爾波失望地搖了搖頭,到目前為止,除了鄧布利多擋下摧毀摩天都市的光弧的那一記咒語讓他多看了一眼,還沒有一個人讓他產生興奮的戰意,和自己的年代相比,這些現代的巫師并沒有發明出讓人眼前一亮的魔法,似乎魔法的發展從幾千年前開始就停滯了。
忽然,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凌冽的晨風帶來的刺骨寒意透過薄薄的長袍擊中了他的皮膚,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彌漫在周圍的迷失霧宛若畏懼一般向四面八方散開,他感覺到了,那種從狹窄的軟管中擠出來的逼仄窒息的痛苦,好似一個嬰孩的誕生,他正在脫離死亡的囚牢,真正的回到這個世界上。
可緊接著,銀鈴般的碰撞聲同時在鄧布利多、格林德沃與海爾波三人耳邊響起,他們同時注意到,由一枚枚銀色的圓柱體而成的鎖鏈正捆著海爾波的手腕,延申進深不見底的迷霧之中,獻出了生命的蜉蝣哪怕奔赴死亡,也記起了這位讓它們的造物主受盡麻煩的敵人,用最后的靈魂為他加上了一層枷鎖。
“看樣子你還沒有完全刑滿釋放,海爾波,”格林德沃的聲音忽然在海爾波的耳畔響起,穿透空氣與迷失霧,傳入身處迷離幻境與現實夾縫中的黑巫師耳中,二重奏一般刺耳,“這么著急越獄,當心被典獄長處決。”
下一秒,格林德沃的身影出現在海爾波的身后,即將崩潰的魔咒抵住海爾波的后心,實在的觸感令他眼前一亮,默念咒語,被火焰包裹的綠色閃電噴涌而出,發出龍嘯一般撕裂空氣的爆鳴,瞬間穿透了海爾波的心臟,將他尚未完全降臨現世的胸腔炸得粉碎,煙花一般在前胸散開,迸發出強烈的沖擊。
在海爾波調轉魔杖反擊的瞬間,格林德沃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見。
“不錯的幻影移形,蓋勒特·格林德沃,”幾乎完全炸開的胸腔中,紫色的厲火與死咒的光芒瘋狂且洶涌,海爾波的聲音在失去肺葉后變得單薄又干啞,像沙子摩擦城墻的噪音,“我敢打包票,即便是創造了幻影移形的巫師,對它的運用也遠不及你這樣純熟。”
“哦?你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
格林德沃的聲音幾乎同時在海爾波的各個方向響起,他那快到極致的幻影移形甚至令人難以捕捉到他真實的位置,海爾波的四面八方都被他留下的殘影填滿,兇悍的厲火凝結成足以點燃空氣的一束束線條,幾乎同時迸發,將海爾波穿成了一只刺猬。
緊接著,壓縮的烈焰同時爆發出它們的溫度,連聲音都沒有逃過它們的炙烤,周圍的空氣被逼出了一塊寂靜的真空,在絕對的安靜中,海爾波化作一團無色的火焰,被格林德沃的厲火瞬間吞沒。
“能打到他,”格林德沃出現在鄧布利多的身邊,將化為焦炭的魔杖丟到空中任它飛散,身影閃爍了一下,手中又多了一根新的魔杖,“他不像納爾遜那樣可以隨時躲進迷離幻境,這對我們而言是個好消息。”
“你的魔杖——”
“這是時間轉換器的弊端,”格林德沃聳了聳肩,“也是我到現在為止唯一發現的用途,你就當我可以在短時間內念完很長的魔咒吧,差不多就是這個道理。”
“怪不得。”鄧布利多捏著魔杖,警惕地盯著那團烈火,“還有什么發現嗎?”
“我在剛剛的搶攻中使用了超過三十種威力不小的黑魔法,但真正能夠傷到他的似乎只有厲火,”格林德沃搖了搖頭,“我推測,他創造的咒語并不能對他產生實質性的傷害,至于厲火,創造的年代可能要早于他,如果納爾遜在這兒就好了,我記得他擅長魔法史,也許可以幫助我們找到能夠對海爾波造成殺傷的魔法。”
“是啊——”
鄧布利多眼皮狂跳,伸手將格林德沃拽倒,魔杖上挑,一面銀色的盾牌浮現在格林德沃的腦袋剛剛在的位置,失去平衡的格林德沃舉起魔杖,幻影移形到鄧布利多的另一邊,迅速站定,舉起魔杖。
下一秒,那面堅固的盾牌消失了一角,邊緣為弧形,鄧布利多歪了歪頭,感覺到臉畔拂起了一縷微風,他瞳孔緊縮,這面盾牌并非變形術臨時創造的產物,而是他從霍格沃茲帶來的魔法道具,原本是準備用來抵擋厲火的,他意識到,一塊經過盾牌的圓柱形區域中包括空氣在內的一切都被湮滅了,剛剛的那縷微風正是周圍的空氣填補空缺時的流動,他用余光看了看格林德沃,說道:
“當點兒心。”
“當然,”格林德沃似乎并不在乎,“我身后有你,不是么?哦對了,我建議你試試守護神咒的延申咒語,我注意到在與海爾波打交道的時候,納爾遜用這玩意兒每次都效果拔群,用他的話說,那叫什么來著?屬性克制。”
鄧布利多若有所思地轉起了魔杖。
“打斷你們一下,當著神明的面詆毀祂并不禮貌,而且你們說到的守護神,只是我的仆人們把心掏給我看的獵奇玩物罷了,”海爾波的聲音從逐漸萎靡的火焰中傳來,厲火本該無序地擴散,但此刻卻在緩緩地收縮,“我們是老相識了,我偉大的主人……蓋勒特·格林德沃,所以我當然記得你卑賤的名字,還有你這個凡人帶給我令人印象深刻的屈辱。”
“你是神?真正有信徒有教義的家伙都不說自己是什么神,”格林德沃語氣平淡,但動作卻帶上了怒意,魔咒從四面八方向海爾波傾瀉而下,他沒有用綁著時間轉換器的手施法,但魔杖也因為這樣頻率的咒語感到了壓力,生出了道道裂紋,“這樣卑鄙卑微的神?神為什么要記住我的名字。”
他一邊壓制,一邊轉換位置,將海爾波的注意吸引到與鄧布利多相反的方向。
“當然,”海爾波的胸口不斷被包裹著火焰的魔咒擊穿,但那些格林德沃擅長的黑魔法卻成為了他的養料,加速胸口傷痕的恢復,他舉起白骨魔杖,輕聲說道,“那些令我印象深刻的人都值得留下他們的名字,你知道嗎?我被世人尊敬的時候,還不流行魔杖這種東西,有一個狂妄的想要挑戰我的人留下了他使用魔法的胳膊,這根叫做‘阿瓦達’的魔杖收割了他匯集的妄想對抗我權威的追隨者們的生命,所以我大發慈悲,把最好用的魔咒取名叫‘阿瓦達索命’,我覺得你的骨頭可以讓我的幻影移形也能變得飄逸瀟灑。”
“你這副禮貌的模樣讓我有些不適應,卑鄙的海爾波,”格林德沃看向緩緩消散的火焰中重新出現的海爾波,海爾波的衣服被厲火燒毀,露出了撕裂的胸腔,和一顆正在緩緩跳動的、長滿黑色長毛的心臟,撕裂的皮膚正被一縷縷黑色的霧氣填補,海爾波從空中扯出一團黑霧劈在身上,古希臘風格的束腰長袍再次出現,格林德沃正色道,“你那搖尾乞憐,到處找主人的卑微下賤模樣始終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口舌之爭并沒有什么營養,哪怕是神,也不乏落魄需要委曲求全的時刻。”
海爾波搖了搖頭,那顆跳動的毛心臟被完好的胸腔封閉起來,他上前一步,腳下是闊別兩千多年的腳踏實地的扎實觸感,他深吸了一口污濁的空氣,這種“活著”的感受令他身心愉悅。
作為慶賀,他揚起下巴,吐出一口濁氣,將肺排空,用力一吸,千米之外,那些正在與增援的傲羅們匯合整備的傲羅們感覺到一股難以抵御的吸引力,他們一個個懸到空中,身體不受控制地張開,靈魂的魔力隨著黑魔法的氣息從眼眶中逃逸而出,匯聚在一起,被突然暴起的殘破毒蛇一口吞下,與鄧布利多與格林德沃二人對峙的海爾身體猶如充氣一般鼓脹起來,又恢復原狀,散發出駭人的氣勢,歪著頭思考了幾秒鐘,突然像格林德沃剛剛一樣出現在鄧布利多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