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Q.K.面包店是一間上了年頭的老店,盡管它只建立了區區十幾年,但對這座年輕的城市來說,十年的店足以成為一些人生命中的珍貴回憶。
更不要說店里的面包品質也不錯,隔了老遠,納爾遜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奶油香味,和尋常面包店門口那股甜膩到令人頭暈的味道不同,這股清香混雜著麥芽和各類經烘烤谷物的獨特香氣,在令人心生甜蜜的同時,也覺得它清雅,引得路過的人不由自主地進店品嘗。
過了一會兒,隊伍終于前進到納爾遜與紐特所在的位置,面包店只有一個小門,門旁的櫥窗占據了大半的門面,顯得門和招牌都有些狹小,但這同樣說明了店主的自信——櫥窗內擺滿了各色各樣的可愛糕點,納爾遜指著一只粉色的小象問道,“紐特,這看著可不是普通的動物。”
“沒錯,雅各布的面包店能夠如此受歡迎,除了因為他的秘方確實滋味美妙,更因為他在面包造型方面的非凡想象力,”紐特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說道,“所以我有時候也在想,他其實可能還記得以前的那些事情,你看看那只放彩虹屁的小馬,多像一只獨角獸啊!”
“先生,那就是獨角獸。”一位穿著粉紅色襯衣的老太太轉過身,面色不善地盯著紐特說道,“那不是彩虹屁,那是獨角獸飛行產生的祥云,如果您不想購買這一款,請務必不要隨意評論它,您的這種形容已經傷害到了我的購買欲望。”
“抱……抱歉,”紐特摸著后腦勺賠笑道,“抱歉,我說話聲音太大了……”
“希望您以后能夠注意,您可是帶著孩子出來玩,不要把他教壞了。”老太太義正言辭地說道,“做長輩的要做表率才對。”
“我不是……”紐特被老太太盯得心里發毛,只好說道,“謝謝您的提醒,我會注意。”
老太太心滿意足地轉過身走進面包店,留著納爾遜站在紐特身后捂著嘴笑,紐特撇撇嘴,不一會兒,老太太拎著一個大紙袋子和一個透明的蛋糕盒走了出來,里面正放著一只一模一樣的獨角獸。
“它可真可愛。”紐特側過身讓老人通過,納爾遜看著她手里的蛋糕盒夸贊道。
“哦,孩子,你的嘴可真甜。”老太太咧開嘴笑了,好像雅各布的面包被夸贊比她自己被夸贊還要開心,她把蛋糕盒倒到另一只手上,拿空出來的手拍拍納爾遜的頭,又從紙袋子里掏出一只泡芙強硬地塞到納爾遜的手里,“真是的講禮貌的好孩子,這么久等餓了吧?吃塊泡芙吧。”
然后,她不由分說地留下泡芙,轉身離開了。
“謝謝您,”納爾遜呆呆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泡芙,拿起來嘗了一口,一口下去,破裂的奶油面皮中霎那間涌出軟糯柔滑的巧克力奶油,甜蜜的味道充滿了他的口腔,納爾遜細細品嘗,望著老人走遠的背影含糊不清地說道,“紐特,你看,像我這樣說話還能騙到吃的。”
“你這家伙。”紐特彎下腰,把納爾遜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抬腿往店里走去,“你沒聽那老太太給你講的嗎?要講禮貌,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
“好吧,”納爾遜咽下一口,把剩下的半只塞到嘴里,跟著走進了店內。
柜臺前還有兩個顧客在排隊,像是一對兒情侶,正在為吃草莓味兒還是蘋果味兒爭論個不停,柜臺后面站著一個面帶笑容的胖男人,他的個子不高,甚至可以說有點矮,看起來比擺著三層貨架的柜臺高不了多少,他的臉很圓,有一對帶著笑意的彎眉毛,一抹八字胡顫顫巍巍地掛在嘴巴上方,相比諾頓二世精心打理的筆直八字胡,雅各布的胡子有些雜亂,并且向上翹起,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樂觀開朗,并樂于享受生活的男人。
他穿著一件沾了不少果醬的米黃色圍裙,圍裙下一絲不茍地穿著襯衫和背心的套裝,甚至打了領帶,發際線有些高,襯得臉蛋更加包滿了,他本就不多的黑發有些斑白了,也不知道是年齡大長出的白發還是在面包店工作粘上的面粉。
納爾遜一走進店面,就覺得里面的空間雖然塞得滿滿當當,但還是有很多富余,他一度以為紐特偷偷幫他的這位麻瓜朋友施展了無痕伸展咒,直到他看到雅各布身后潔白墻面前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四層貨柜,他才明白,正是因為店主的勤快,才讓這間不大的店面看起來這么舒服。
在他布滿老繭的雙手上,每一條細小的掌紋都被面粉填滿了,看到紐特進門,雅各布抬起頭,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來,挑著眉毛欣喜地打招呼,令本就彎曲的眉毛有了更加雀躍的弧度,“紐特,你來啦?”
“嗯,雅各布。”紐特放下了一直豎起來的領子,摘掉帽子點頭問好,“好久不見。”
“確實,”雅各布熟練地替那對情侶打包好了他們最終決定要的兩個蛋糕,伸長脖子望向店外,說道,“剛好,你們后面沒客人了,估計都吃準備去吃午飯了,你想吃點什么?還是華夫餅嗎?”
紐特向納爾遜投來征詢意見的眼神,雅各布這才看到貨架后站著的納爾遜,他把眉毛挑得更高了,眼睛來回在兩人的頭上掃視著,斟酌了一會兒用詞,開口問道,“紐特,你這一趟去奧地利,孩子都這么大啦?你們的發色真的一模一樣呢,雖然……雖然我沒怎么見過跟著孩子一起變發色的。”
“沒有沒有,”紐特擺擺手,解釋道,“這是我的一個朋友,而我只是染了頭發,為了方便。”
“方便?”雅各布轉身走進身后的烘焙房,戴上一副厚實的烘焙手套打開烤箱,從里面拿出來滿滿一托盤的小面包,這些小面包被捏成了一只展翅翱翔的四足巨鳥的形狀,看起來威武極了,味道應當也不錯,他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確實,現在挺流行這個的,我前幾天還看到了那什么中和劑的——之前還有鄰居建議我去把頭發染黑,但是其實這都只是沾的面粉。”
“沒錯,年紀輕輕的,”紐特點點頭,望著雅各布托盤上的一群張牙舞爪的鳥,好奇地問道,“你這是什么動物?”
“我不知道,我做夢夢到的,我只是覺得它挺酷,應該會很受歡迎……嘗嘗吧,”雅各布搖搖頭,拿下兩塊還冒著熱氣的面包,遞給紐特,“給你的朋友也分一塊兒吧。它沒有名字,如果你愿意給它取名,我真是再感激不過了。”
“呃……”紐特把面包分了一塊給納爾遜,盯著手中的糕點思索了一陣,拍拍腦袋說道,“鷹頭馬身有翼獸怎么樣?我覺得概括得很全面。”
“不錯,”雅各布點點頭,“不過說真的,還是比不上你以前取得那個花仙子。”
他把托盤中的面包全部倒進一個木框里,趴在柜臺上看向已經吃完了一只鷹頭馬身有翼獸的納爾遜,問道,“那邊那位先生,這款面包好吃嗎?”
“很不錯,”納爾遜豎起大拇子,牙齒閃過“锃”的一道銀光,“雅各布先生,我叫納爾遜。”
“你好。”雅各布打過招呼,就開始盯著櫥柜里一塊造型為一個正在縫紉的女人的蛋糕發呆,直到紐特疑問把他拉回現實。
“對了,雅各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店名以前應該是J.K.才是,”紐特咀嚼著鷹頭馬身有翼獸的鷹頭,仔細觀察著雅各布的表情,輕聲問道,“中間那個Q是什么呀?”
“中間那個Q嗎?”雅各布捂住額頭,細小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他搖搖頭,痛苦不堪地說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總覺得,我心里最重要的一塊應該屬于一個人,一個我的‘皇后’,就像一副牌里不可能只有J和K一樣……但是,哈哈,可能是因為我單身太久了,甚至產生了幻覺。”
雅各布苦笑著搖搖頭,額角滿是汗水,他費力地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張疊成方塊的粉紅色手帕,擦拭著額角的細汗,一邊急促地呼吸著,沖紐特擺擺手,“抱歉,我可能真的是單身太久了,居然幻想自己曾經有個愛人,哈哈哈。”
“你沒事兒吧?”紐特沖到柜臺前,抓住雅各布的胳膊,輕聲問道,“方便告訴我嗎?”
“倒沒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有點兒丟人……你能輕點嗎,我有點兒疼,”雅各布拍拍紐特的手,望著門外的街道說道,“我可能真的需要去找個女友結婚了,最近我總是夢到一個和自己關系密切的女孩,她喜歡穿漂亮的衣服,但是好衣服都太貴了,所以我們每天都會去布市買點兒時興的布回家,她做一些裁縫的活計,我在旁邊給她端茶送水,她喜歡吃我給她烤的小餅干,而我則喜歡給她烤小餅干……”
“她是一個很體貼的人,總能看出來別人在想什么,所以常常把自己的想法埋在心底,”雅各布說著說著,臉上露出幸福的表情,似乎真的有這樣一位美好的女性與他恩恩愛愛、相互扶持、日夜相伴,“不過我覺得還是做自己好一點兒,畢竟有我呢,雖然我只是一個烘焙師,但終究是我們兩個人不是嗎?”
“沒事沒事,”紐特把手伸到背后,再次伸出來時已經拿了一杯水,他把水杯湊到雅各布嘴邊,說道,“喝點兒水吧,順順氣就好了。”
雅各布抿了一口清水,咳嗽了兩聲,眼神逐漸回復了清明,他搖搖頭,像一只落水的浣熊抖去身上沾的水一樣,回過神問道,“對了,你們要吃什么?還是華夫餅嗎?烤箱里還在烤,我去看看。”
“嗯,華夫餅,麻煩你了。”紐特點點頭,在雅各布轉身走進烘焙室時,轉身向納爾遜走來。
“你看到了嗎?”紐特擔憂地說道,“美國魔法部都是一群什么蹩腳巫師在編制里?你看看那明顯就是魔法失靈的表現,他剛剛就差說出奎妮的名字了。”
“奎妮?那個喜歡穿漂亮衣服但是沒錢買只能自己做但是最后被格林德沃帶走了的女巫嗎?”納爾遜挑挑眉毛,問道,“但是我沒聽說過紐蒙迦德里有這么一號人。”
“格林德沃手底下可不止你見過的那點兒人。”紐特搖搖頭,有些焦急地問道,“你魔藥學得怎么樣?你知道這種情況該怎么處理嗎?”
“您已經急病亂投醫了,”納爾遜表示愛莫能助,“說真的,我受教育程度比您肄業那幾年還要少,而且我的魔藥課學得不怎么樣,生死水熬起來都費勁……”
“好吧,”紐特望向櫥窗外,在店內踱來踱去。
“說真的,剛剛說到那個女人,我感覺雅各布看起來就和中了蜷翼魔毒的我一樣。”
“對!”紐特把右拳砸向左掌,說道,“你有一只蜷翼魔,蜷翼魔的毒素可以用來——”
“抱歉,學長,我不能把它給您。”納爾遜一下子就明白紐特想干什么了。
“不會拿它怎么樣的,不會影響你解毒的。”紐特的語氣帶上了一絲祈求,他說道,“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蹩腳的遺忘咒折磨。”
“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能把蜷翼魔交給您。”納爾遜拒絕道,“您怎么知道他不是因為真的很愛奎妮才用十年時間,憑借一個麻瓜的意志力沖破了遺忘咒對記憶的封鎖,如果是這樣,您再用蜷翼魔的毒素讓他忘記這些事情,是否有些更加殘忍了呢?”
“但是——”紐特緊咬下唇,正欲反駁,卻看到櫥窗外一道粉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奎妮!”路過櫥窗的女人向店內望來,正巧與紐特四目相對,兩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紐特把手里的帽子隨手扣到貨架旁的木柱上,連他的箱子都來不及拿,大叫一聲,抄起魔杖就追了出去。
“幫我看好箱子,一會兒就回來。”
紐特像風一樣消失了,留下納爾遜一個人站在箱子旁,一只布滿鱗片的小手似乎察覺到了主人的離開,鬼鬼祟祟的從箱子縫里鉆了出來向鎖扣摸去,納爾遜一巴掌拍在了上面,它抖了抖,馬上縮了回去。
同時,聽到紐特怪叫的雅各布從烘焙房內沖出來,戴著歪歪斜斜的廚師帽,瞳孔震動,重復著紐特離開時喊出的名字,“奎妮,奎妮……奎妮?奎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