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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塞翁失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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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儀之議讓整個朝堂人心浮亂,歐陽辯除了上書,就是兢兢業業的繼續履行著起居注官的職責。

  他的任免誥身在通進銀臺司被卡住的事情,歐陽修在家中與他說過,讓他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這讓歐陽辯頗為感動。

  自家老子還是可以的。

  歐陽辯正是知道歷史上歐陽修在濮儀之議中擔任的角色,更加感激老父親的愛。

  原來歷史上的濮儀之議中,歐陽修可是皇考派最為得力的理論家,就是他不斷地寫文章與司馬光等人辯論,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對抗著皇伯派。

  但這一次卻為了自己舍棄了他自己的立場,站在了自己這邊,不僅對濮儀之議不發一言,甚至不惜和韓琦對抗保住自己。

  這一方面來說,歐陽修已經是站在了皇伯派這邊了。

  因為歐陽修的改變立場,政事堂已經支撐不住了,眼見著皇伯派就要取勝,然而,早已經在人們眼中淡去的曹太后卻突然頒發了曹太后的手書。

  詔曰:

  “吾聞群臣議請皇帝封崇濮安懿王,至今未見施行。

  吾再閱前史,乃知自有故事。

  濮安懿王、譙國太夫人王氏、襄國太夫人韓氏、仙游縣君任氏,可令皇帝稱“親”;

  仍尊濮安懿王為濮安懿皇,譙國、襄國、仙游并稱后。”

  這份手書的大意是——我支持皇考派。

  在這時候,這封手書就像是一聲驚雷,將皇伯派轟得暈頭轉向。

  曹太后怎么會支持皇考派的?

  要知道,曹太后之前對于濮儀之議的態度可不是這樣的,雖然不是激烈反對,但那也是態度鮮明的,怎么就突然支持皇考派了呢?

  曹太后態度的突然轉變,不能不令朝臣們感到震驚和疑惑。

  人們紛紛傳說,太后手書并非出自本意,乃是韓琦交結宦官蘇利陟、高居簡,眩惑太后寫成的。

  司馬光、呂誨、范純仁、呂大防等紛紛上書,認為宰執大臣假借太后之命文過飾非,請求太后、英宗收回詔命。

  歐陽辯作為起居注官,他有權利看這些奏章。

  奏章中,無不氣激詞憤,竟至誣人私德,侮辱人格。

  其實已經偏離了爭辯的主題,變成了失去理性的意氣之爭。

  歐陽辯忍不住嘆息,嘉佑之治形成的政治風氣,已經悄然改變了。

  理性已經被意氣之爭取代。

  有了太后的手書支持,趙曙便有了底氣,不過他并不敢直接追封,而是假惺惺的下詔謙讓,說什么不受尊號,只稱“親”,即園立廟,以王子宗樸為濮國公,奉祠事。并令臣民避王諱。

  看似頗有分寸,但已經超過了一個王爺能夠承受的哀榮了,下一步估計趙曙就要給他親爹封皇了。

  對這樣的事情,呂誨等人自然不愿意看到。

  實際上,從趙曙上臺,臺諫就相當憋屈。

  作為一種監察制度,北宋臺諫在朝廷事務中一直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尤其是近三十多年來,臺諫的言論備受人主重視。

  自從趙曙上臺一來,臺諫官們的其他奏論也多不被英宗采納。

  臺諫所上奏章,大多一律留中不出,未作批示。

  對比過去,不能不令當今的臺諫官們積憤抱怨,這一次更是直接無視,讓呂誨等人感覺到了侮辱,于是堅決辭去臺諫之職,家居待罪。

  趙曙倒是多次挽留,但呂誨等堅辭不受,并說與宰執大臣勢難兩立。

  沒辦法,只得征求執政的意見。

  韓琦回答道:“御史以為理難并立,若臣等有罪,當留御史。”

  歐陽修也道:“御史以為理難并立,若臣等有罪,當留御史。”

  這兩人的意見好像是相同,但內里卻是全然不同。

  韓琦的回答則是表達了他的態度——他們認為與我勢不兩立,正好我也和他們勢不兩立,有他們沒有我,有我沒有他們,您看著辦。

  歐陽修的回答也表達了他的意見——對,留下御史!

  趙曙很是猶豫。

  政事堂已經分裂,歐陽修和臺諫這一次達成一致,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韓琦雖然最終達成了任務,但卻輸掉了支持。

  所以,趙曙的決定是——韓琦留下。

  于是,呂誨出知蘄州,范純仁通判安州,呂大防知歙州休寧縣。

  恰好趙鼎、趙瞻、傅堯俞出使契丹回到汴京,聽說后也上疏要求同貶,因為之前他們都是臺諫派的支持者。

  于是,趙鼎通判淄州,趙瞻通判汾州,傅堯俞通判和州。

  歐陽辯見狀頗為感慨。

  果然人可能會背叛自己的階級,但是不會背叛自己的階級利益。

  按照正常來說,韓琦已經是眾矢之的,因為連歐陽修也在反對韓琦,這時候趙曙應該將韓琦放外任,這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最多是過段時間,再將韓琦召回便是。

  但趙曙不愿意,如果將韓琦貶謫,豈不是說著濮儀之議的結果是錯誤的?

  所以韓琦不能走,要走的必須是反對結果的臺諫們。

  這才符合趙曙的利益。

  歐陽辯對此頗為無奈。

  他連日請假,一是抗議,二是為了送別。

  于是,歐陽辯迎來他的創作高峰期。

  治平三年二月二十四日,送別呂誨,于是有了《送呂獻可知蘄州》;

  治平三年二月二十五日,送別范純仁,于是有了《送范堯夫通判安州》;

  治平三年二月二十六日,送別呂大防,于是有了《送呂微仲知歙州休寧縣》;

  這些詩詞倒不需要抄,現在歐陽辯的文學素養已然不低,在歐陽修、王安石、蘇氏父子等人的熏陶下,按理來說,就算是一條狗,也該學會之乎者也了,何況是歐陽辯這么聰明的人。

  這一次濮儀之議他卷入其中,感受到了政治的殘酷,深有親身體會,所以寫出來的詩詞雖然說不上千古佳作,但情深意切卻是可以感受到的。

  濮儀之議失敗了,但對于歐陽辯來說卻不算失敗,他在司馬光、呂大防、呂誨這些言官中獲得了崇高的敬意,歐陽修也沒有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這樣一來,其實歐陽辯是掙大了。

  按照歷史,歐陽修在趙曙去世之后,他因為在濮儀之議中堅決站在趙曙的身邊,會成為言官的眼中釘肉中刺,趙曙一死,神宗趙頊登基,倒算就來了。

  趙頊其實對父親趙曙的做法是不贊同的,甚至有種羞恥感。

  所以他一上來就是進行糾正。

  貶謫歐陽修、撤掉韓琦,其中雖然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意思,但其實根底在濮儀之議這里呢。

  現在歐陽辯的所作所為,不僅讓歐陽修擺脫了這個罪責,甚至有可能受到神宗趙頊的賞識。

  這是其一。

  其二是歐陽辯自身。

  呂誨、呂大防這批言官,是熙豐變法中最為活躍的言官,他們占據接下來十來年的重要位置。

  而現在這些人,與歐陽辯有了一種深刻的戰友感情,他們已經將歐陽辯視為他們的一員。

  歐陽辯也算是出身御史臺,更是仁宗晚年鐵骨錚錚的御史擔當,到了濮儀之議中,歐陽辯更是以一本《論法的精神》,成為了皇伯派的精神領袖,所以,歐陽辯在他們看來,就是他們鐵骨錚錚的言官一員!

  只是歐陽辯并不快樂。

  因為他畢竟沒有給趙禎守住這一道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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