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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沒落的勾當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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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的政治傳統歷來講究制衡,一開始的三公即是制衡的手段。

  三司統攬天下財權,大權獨握,獨立在政府和軍事之外,只對皇帝負責。

  所以三司必須有自我監督的功能,所以三司使自身又復置15個司,以資杜弊、檢查、督促、三司工作。

  三司勾當公事是勾當司的主管,勾當司的職責是掌分左右廂檢計、定奪、點檢、覆驗、估剝之事,換成現在的話來說,勾當司就是做審計工作的。

  按照后世的財務系統來說,一個完整的財務行政管理體系,一般包括預算、會計、決算和審計4個環節,審計是最后一個重要環節,它對財務收支起審查稽核的作用。

  仁宗和包拯讓歐陽辯來做這個工作,主要有幾個考慮。

  一是審計工作即便出點差錯,也不會影響執行,最多就是放過一些蛀蟲而已,這點損失是可以接受的。

  二來是審計工作是全面性的工作,歐陽辯可以通過審計知道大宋朝的整體財務狀況,了解三司的運轉體系。

  三來則是審計工作一般都是年底做一次審計即可,也就是說,這個工作不會讓歐陽辯陷入事務性的工作之中,他可以有時間對三司進行觀察和思考。

  為了培養歐陽辯,仁宗和包拯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王安石對自己的弟子頗為上心,不僅帶著去見了包拯,還親自帶著去勾當司。

  王安石的到來讓整個勾當司都轟動了起來,甚至旁邊的磨勘司都有人過來看熱鬧,被王安石一瞪眼嚇得鳥獸散。

  宋朝是個與眾不同的朝代,因為得國不正和先天劣勢,皇權防這防那的,武將要防,宰相要防,三司也要防,反正到處都是小心翼翼地小家子氣。

  不過也正是這種小家子氣,讓宋朝即便在這種不利的局勢下,依然存續了很長時間。

  皇權將財權從宰相那里剝離出來獨立為三司,但對三司也是防范得很緊。

  具體措施有三司使常常更換,以及三司里面的官員,無論是三司使還是判官,都無法任命或者裁撤,所以導致了三司使和判官在三司里面的權威不足。

  但這個權威也是相對的,即便是這樣,現管依然還是有威懾力的。

  尤其是王安石這樣前途遠大的官員,所有人都知道,三司不過是他們的過渡而已,說不定以后就登上了相位,所以他們還是有些畏懼的。

  王安石將歐陽辯介紹給勾當司的官吏,實際上沒有官,就只有吏,幾十號有老有少的吏員巴巴地看著歐陽辯,掩飾不住眼里的失望。

  他們失望,但歐陽辯更失望。

  ——這些人,能干活么?

  王安石匆匆而去,他的工作不比包拯輕松,今日為了幫自己的弟子鋪路,已經浪費了一早上的時間了。

  歐陽辯用失望的眼神看著用失望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勾當司吏員們……咦,這種表達方式好特么魔性。

  可是,我失望歸失望,你們憑什么失望!

  歐陽辯心中一怒。

  排在前面年紀最大的吏員年紀雖大,卻生了一雙有眼力勁的眼睛……呸!

  老吏趕緊顫顫巍巍道:“上官莫要惱怒,非我等瞧不起……哦,不是我等對上官失望,而是對自己的處境失望。”

  歐陽辯趕緊過去攙扶住老吏,雙手握住老吏滿是雞皮的老手,動情道:“老人家,有什么困難盡管和我說,我雖然官卑位低,但還是能夠說上幾句話的,剛剛的王判官是我的老師,包拯包大人是家父的好友,還是能夠說上幾句話的。”

  老吏一驚:“令尊是誰?”

  歐陽辯謙虛道:“家父歐陽修。”

  “嘩!”

  吏員們一個個不淡定起來。

  歐陽修誰不知道啊,如今開封府的父母官嘛,大家誰還不是個開封人啊,等等,歐陽修的兒子……這位,難道是……

  老吏睜大眼睛仔細地看了看歐陽辯:“難道上官是新科狀元郎?”

  歐陽辯再次謙虛道:“全靠同年相讓。”

  老吏頓時老淚橫流:“有救了,咱們終于有救了!”

  其他的吏員們也紛紛流出委屈的淚水,一個個又蹦又跳又哭又笑的。

  歐陽辯:“……”

  歐陽辯好說歹說將吏員們安撫了下來,然后聽老吏講一下其中的內情。

  老吏抹了抹眼淚道:“老朽今年五十有八……”

  歐陽辯驚道:“等等,您才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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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吏愣了愣:“老朽確實是五十八……”

  歐陽辯尷尬一笑:“您繼續說下去。”

  老吏抹了抹眼淚:“老朽剛剛說到哪里了?”

  歐陽辯提醒道:“你說,老朽今年五十有八……”

  老吏抹了抹眼淚道:“哦,老朽今年五十有八,早在先帝之時便在這勾當司,咱勾當司不受待見啊……”

  歐陽辯點點頭,審計機構的確不受待見,誰會喜歡拿著放大鏡找自己錯誤的人,說難聽點,那就是黃鼠狼進屋了。

  “……三司有二十一案肥得流油,有十五司權勢熏。

  想當年,咱們勾當司也是人見人厭的鬼見愁,哪個案哪個司見到咱們不戰戰兢兢的,生怕被咱們找出錯誤來……”

  歐陽辯眉頭一皺:“那為何如今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老吏嘆了口氣道:“三司權責過重,哪里是勾當司的一個內部司可以糾正的。

  勾當司主事不過是一個勾當公事主事,其他的司要么有副使,有么有判官,勾當司的主事官卑言輕。

  三司主官重視的時候,勾當司還能發揮作用,可一旦主官不重視,勾當司就如同街邊的野草一般,誰都能踩上一腳。”

  歐陽辯沉吟了一下道:“勾當司作為一個全面檢計、定奪、點檢的機構,應該是一個全面了解經濟的地方,任何主官想要了解真實情況,就離不開勾當司,為什么會不受重視?”

  老吏搖搖頭:“哪里有那么輕松,上官是不知道,三司職權繁重,封域浸廣,財谷繁多,簿牒填委,根本就管不過來。

  有些公文堆在各個司案里六七年都沒有能夠處理,你說主官還讓不讓我們去查呢?”

  歐陽辯笑了笑:“那能查出什么來,想必賬本早就堆積成山,連他們司案自己都不知道賬目如何了吧?”

  老吏大力點頭:“可不就是嘛,所以,咱們勾當司就此沒落二十來年了,我倒是無所謂了,但這些年輕的孩子們可不能荒廢了啊!”

  歐陽辯看了看眼巴巴看著他的老老少少,不由得很是頭疼。

  勾當司今日這種地步,有能耐的人估計早就申請去了其他司了,剩下的人估計也沒有什么能耐的,好在工資不用他發,不然他得哭死。

  不,他現在也得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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