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用耳朵君主的聲音,但不是在夢境里。與夢境里溫吞柔和的聲音相比,現實世界里他的聲音充斥著熱忱、堅定與勇氣,仿佛是一位演說家在公共場合向一無所知的平民解釋深奧的哲學,又像一位執政官在軍隊前方鼓舞士氣。
右上角投影所顯示的時間表明,走過那段漫長的記憶、咀嚼從中獲取的知識所花費的時間只不過是現實世界的一毫秒,然而對我來說,理解那段記憶所花費的體感時間幾乎等同于十年。禁衛軍不止是毀滅的武器,我們所具備的力量是用來守護即將到來的新時代的工具,君主給予了我們每個人除了戰爭以外的知識,我們被他親自教授過哲學、神學、數學、藝術、政治、科學與神秘學等等科目,讓我們成為他的戰友、顧問與工匠。有些是世人已知的知識,有些則是最為晦澀的奧秘,這讓我們能夠理解他在說什么,也能夠理解他的言語蘊含著什么意思,即便是只言片語也飽含深意。
即便如此,君主所給予的記憶依舊晦澀難懂,我未能完全理解所有知識。
最令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夢境中無處不在的邪惡之物,那些畸形怪異的外維度能量實體,它們深入骨髓的瘋狂與邪惡讓我脊背發涼,它們不遺余力地誘惑我、殺死我、責罵我、稱贊我、試圖讓我與它們為伍。那些能量實體所展現出的惡意遠遠超過那些被它們腐化的現實位面的生物,我聽見它們說出我的名字,那些我知道的名字和我不知道的名字,說出我已經成為的人、我將要成為的人和我不可能成為的人的名字。我不會畏懼,我的身體與我的靈魂沒有恐懼的能力,我揮舞手中的武器用自己的憤怒殺死了它們,一個接一個——有的怪物體型與普通人相當,但卻掌握著邪惡污穢的魔法;有的巨大如山嶺,擁有無與倫比的暴力;有的則要詭異得多,仿佛是器官與肢體的胡亂堆砌,無法通過最直觀的方法去判斷它們的能力。我知道這些都是君主曾經遇到過的敵人,我現在就站在君主曾經戰斗過的位置,重復他所經歷過的壯舉,這種榮譽感幾乎要見我淹沒,但同時巨大的壓力帶來的緊張感讓我的神經緊繃。
它們已經死了,我告訴自己。它們死在了君主手里,現在它們又要再死一次。
當我蘇醒時夢境依舊殘留在大腦里并與現實重疊,仿佛現實世界上蒙著一層半透明的薄紗。就像人類會因為夢境中的突然墜落挪動肢體那樣,我在記憶里閱讀、休憩、學習與戰斗,一刻不停,永無止境,直到被喚醒。時間的錯位感讓我的肌肉突然收縮、肺部擴張,幾乎揮出手中由君主親自鍛造的那把名為“律令”的長戟去殺死身邊的非友軍單位。但幸運的是我經過升華的大腦比我的肌肉還要早意識到情況,及時制止了肌肉的動作,即便披在我身上的血紅色戰袍還是動了動,我不確定是從河面吹來的晚風還是因為我的動作,如果是后者那會令我極度羞愧,因為這代表我無法完美展現我的身體機能、意志與訓練成果,沉溺于夢境給予的沖動。
“他們不是敵人,漢謨拉比。”君主的聲音再次被在場所有人聽見,但在我耳中卻是對我下意識動作的提醒與警示。我瞥見那些圍繞在君主身邊的凡人們,他們的表情似乎說明他們因為這種演說技巧點燃了內心,仿佛是從君主口中獲得了極大的安全感。我知道這些人的身份,對于普通人來說他們見識廣博,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權威,但是君主的存在是對人類基因深處潛藏本能的觸動,那種根植于遺傳信息中對于完美的追求、對于進化終點的仰慕。
這是種下意識的行為,籠罩在君主的光輝下很難不接受他所說的每一個單詞,哪怕反坦克穿甲手榴彈在蘇皮盧利烏瑪斯的裝甲上叮當作響,大多數凡人們卻沒有注意到發現這個倒霉蛋重新回歸隊伍——君主的命令并非殺死托尼·斯塔克,而是摧毀美國統治階級給予民眾的虛假自信心與安全感,這與巨大的戰爭機器去摧毀華爾街的邏輯完全相同。然而蘇皮盧利烏瑪斯卻將本應該在幾秒鐘內解決的戰斗拖了太長時間,這對禁衛軍來說有些丟臉。我現在還能聽見私人通訊頻道里蘇皮盧利烏瑪斯羞惱的嘟囔,看樣子他想要再次獲得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看來今晚我們兩人的表現都不怎么好,這讓我對君主即將給予我們的職位有些擔心。即便我們的存在能夠威懾旁人,但這并不代表我們能夠完美勝任那些沉重的責任。
君主抬起頭仰望充滿光污染的天空。
他提高了音量,那聲音像是從云層里傳出的,伴隨戰爭機器轟鳴的腳步聲傳遞至每個人的耳中。紐約市以及臨近的澤西市的每一個人、無論是衣衫華貴的社會名流、忙著四處逃竄的普通人還是路邊昏昏欲睡的癮君子、流浪漢,無論他們是睡是醒,是慌不擇路還是從容不迫,君主是聲音清晰得像是在他們身邊。我曾在拉托維尼亞見識過使用這種精神力量的技巧,聽見君主聲音的凡人無一例外地安靜了下來,就和親眼見到他的那些人一樣被君主的光輝所籠罩,就連最熱衷于爭論的靈魂都會變得平靜。如果此刻去到貧民區里,或許會看到那些傻愣愣的黑幫分子停下交火和搶劫,僅僅是君主的一句話就能夠比得上所謂的超級英雄忙活一晚上的成果。我因為那些“超級英雄”的愚蠢感到悲哀,他們從來都看不清問題的源頭在哪里,這個國家的普通人被愚弄了太久,他們被教導其他和他們一樣的人是敵人,就像愚昧的信徒那樣熱衷于打擊與自己并無實質性區別的異教徒。
“統治銀河是人類種族與生俱來的權力,敵人還在星海之間等待著我們,黑暗暴君薩諾斯以及他的一千艘戰艦只是我們奪取人類種族應有權力路上將要遇到的千萬種磨難的其中之一。如今阿斯加德已經走向末路,當末日來臨時我們將親身經歷這個殘酷宇宙給予我們的第一道試煉。我們將殺死黑暗暴君,粉碎它的艦隊,將它的尸體以及奴隸的尸體一同扔進恒星,人類戰勝黑暗暴君的傳說與它的恥辱將會被整個銀河的所有智慧種族銘記。”
他轉身看向那些普通人,但是沒有人有膽量與君主的目光接觸。盤旋在聯合國總部大樓上空的突擊運輸艇猛地加大推力,朝著一個從伊斯特河河水中沖出來的拖拽著白色尾焰的身影,但這突發情況并未打擾君主的演說,大量引擎噴吐的熱風只是吹開他血紅色的圣骸布戰袍,對他莊嚴的威儀并無影響。
“它們應當畏懼,因為我們是光榮的人類,是這個宇宙中最具潛力的智慧生物。我們會用戰艦、導彈、子彈與劍刃戰勝一切橫亙在我們面前的挑戰,勇氣與犧牲的烈士之血流淌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血管里,我們會驕傲地點燃它們去鑄造人類種族的史詩,去挑戰虛偽的神祇,去消滅所有威脅人類生存的外星物種,去鑄造一個屬于人類的完美的理想國。沒有任何外星雜種能夠阻擋人類種族的怒火,沒有任何生物能夠阻擋我們奪取銀河系的桂冠,沒有任何種族能夠打擾人類種族后代永恒的安寧與和平。”
我和蘇皮盧利烏瑪斯在認真聽著君主的聲音,我不得不承認君主調動聽眾情緒的演說技巧無人能及,但同時我也不太明白為何君主不殺死這些人。即便這些人在這里倒戈也不代表他們會認同君主的意志,他們返回之后在利益集團以及凡人缺陷的驅使下,他們又會重新墜入滿足與貪欲的深淵。因為低效的凡人組織結構總有利益集團需要去滿足,總有權柄需要去爭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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