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益王,作甚?”劉秉忠奇怪地問道。
“他要當面勸諫益王,立刻即帝位。并宣稱,益王之所以遲遲未能繼位,是因為身邊有奸人作祟,心懷不軌者試圖挾天子以令宋民。因此,他準備清君側,匡扶宋室,以安天下。”
劉秉忠與侍其軸面面相覷,此人好大口氣!
趙權則與賈似道相互埋怨地瞪了一眼。
對于賈似道來說,文天祥這樣的人,雖然對故國一片忠誠,但憑著一腔熱血行事,不僅于事無補,只會讓形勢各加混亂而不可控。對付他很簡單,要么放棄要么收編,跟他講那么多廢話干嘛?
可是偏偏趙權對文天祥似乎情有獨鐘,總想收為己用,派了許多使者過去,顯然根本沒能成功。如今竟然還視大權國為敵,準備“清君側”了。
“你就沒辦法管管他嗎?好歹是你的學生!”趙權對著賈似道抱怨道。
“他連我都罵,你指望我管得了他?”賈似道翻了個白眼。
“此人心如鐵石、忠節孤勁,一旦認定的事情,百折無回。不像我,這么沒有原則。”賈似道悠悠地嘆了口氣,說道:“你要么從了他,讓益王登基,我想文天祥必然會任你驅使。”
其實讓趙益登基為宋皇,對于大權國來說有利有弊,但是總體而言影響不大。
只是為了籠絡一個文天祥,就把自己十歲的兒子趕上臺,推入政治交易的漩渦之中,這讓趙權從心底里頭無法接受。
“若論宋臣之忠誠勇武者,劉某以為,莫不出潭州李芾。國主為何糾結于文天祥,卻不對潭州施以援手?”劉秉忠奇怪地問道。
“潭州,已經被元軍四面包圍,即使有兵力,也進不去啊!”侍其軸搖著頭說道。
“李庭芝已經占有廣東,可以遣兵北上;張玨部可以自四川南下;內河水軍逆水而上至岳陽。哪怕這幾路兵馬到不了潭州,也可以舒緩李芾的壓力,只要外有援軍,我想他必然會有堅守下去的決心。
而且,大權國還可以給文天祥更多的兵馬支持,讓其向西應援潭州。”
趙權聽著眼睛一亮,隨即又緩緩地搖了搖頭。
“別想文天祥了!”賈似道斷然言道:“他不會聽從大權國的任何軍令,甚至連你們的兵糧支持,他也未必會接受!在他眼里,若是益王未被擁立為宋帝,那么大權國與元國沒有任何區別——都是覬覦大宋江山的敵國!”
趙權抬起手掌,在空中一擋,說道:“等等,給我一點點時間,我理清下思路。”
眾人都閉上嘴巴,看著皺眉苦思的趙權。
盞茶之后,趙權才開口喊道:“紙筆拿來!”
大嘟嘟捧來紙筆。
趙權伏桌,疾筆而書:
“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三個老夫子,目瞪口呆地看著趙權揮筆而就的這首詩句,如遭雷劈。
三人之間,最了解趙權的人,自然是侍其軸。緩過神之后,他眼色怪異地看著趙權。自家國主學識極雜,尤以經濟、術數為精,但是從來沒見他做過詩,甚至對任何的詩辭文章都顯出不屑一顧模樣。
這樣的一個人,怎么可能寫得出如此大氣磅礴、語意高亢的詩句!
“由悲而壯、由郁而揚,慷慨而激昂、擲地而有聲!尤其是最后這一句,可驚天地、泣鬼神。國主之才、國主之志,當浮一大白!”
劉秉忠擊掌而嘆。
賈似道有些疑惑地看著趙權,此詩寫盡家國之恨、于艱危困厄之中的沉痛難抑。既嘆國運又嘆自身,這顯然跟趙權的身份地位以及生平的經歷沒有任何關聯。
“這是,寫給文天祥的?”賈似道忍不住問道。
趙權點了點頭,說:“這不是我寫的,偶然在一本書里看過這首詩,便記下了,可以轉贈文天祥。”
“什么書?”“誰寫的?”三個人同時問道。
“忘了……”
忘了?三個人都生出一股想跟趙權拼命的沖動。
趙權擺了擺手,說道:“這詩給文天祥,希望他有所觸動,愿意領兵協助援助潭州。當然,我也不會逼他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
隨即轉向陳耀說道:“如果他愿意,給他所有他需要的支持。包括在福建征兵、收羅宋軍舊部以及糧草軍械。但是,他必須接受我們派去的隨軍參謀。”
陳耀一一記下。
趙權接著說道:
“與元國的和談,讓姚樞全權負責。我的意見,大權國已經占領的區域自然不可能還給元國。我可以允許他以臨安為都,繼續建立他的元國。但是討元檄文中,那些手上沾滿百姓鮮血的元國將領,必須得死!”
“你這是不想跟忽必烈談判啊?”陳耀小心翼翼地問道。
“國主此計甚妙!”劉秉忠說道:“如此,忽必烈若是不答應這個條件,就必須承擔和談失敗的責任。大權國畢竟是在為冤死的南北百姓,申討首惡。”
“然后呢,一邊和談,一邊準備兵進臨安?”陳耀又問道。
“不,我要將決戰的戰場,設在潭州!”
潭州,又名長沙。
隋時設郡,唐時改置為州。
自宋室南遷之后,潭州便成為了沿江六大帥府之一。
百年以來,位于對敵前線的荊湖北路,長期處于戰爭狀態。一江之隔的荊湖南路,便成為了保障荊湖北路戰場最重要的糧草生產與供應基地。
在北宋時還處于偏遠南方地區的潭州,到了南宋已是連接東西、縱橫南北的戰略縱深要地。
元軍大舉南下,荊湖北路失陷之后,岳州很快落于元軍手中,潭州便成為對敵的前線。
不過,為了一舉攻下臨安,元軍主力直接順江而下,對于荊湖南路只是派出少數兵力作為牽制。加上潭州城堅糧豐,負責守衛的湖南安撫使兼潭州知州李芾,所承受的壓力還不算太大。
形勢在宋皇投降之后,急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