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行省一方面飛馬馳報大都,一方面開始緊急征收晉中晉南各地欠下的秋賦糧草。
冬春之際,青黃不接,本是各地糧食最為緊張的季節。嗷嗷待哺的平民百姓家中,又怎么可能有多余的糧食。于是,各地富商與官宦之家開始被強行征收。
民怨悄然漫延。
與此同時,李恒傳檄晉西北與晉東北守軍,出兵圍剿云中。
可是,一場更大的變故,卻突然席卷而來。
二月中,西北一支萬余匪軍,悍然發動對涼州的攻擊。涼州有內賊策應,兩萬守卒,堅持了不到十天,涼州城旋即告破。
中原震驚!
晉西北守護河套軍馬場的兩萬河東兵馬,未及出兵圍剿云中,便被抽調了一萬五千人,參與對涼州的反攻之戰。
涼州援兵還未趕至涼州,緊接著,二月底時,柔遠被攻破。兩萬協防柔遠的河東軍被擊潰,近半人馬向東南方向退往大都。
大都告急。
至此,李恒手中可調用的兵馬,不過三萬。他此時能做的,已經不是攻打晉北云中,而是分兵嚴駐雁門關、太行山以南的西出通道陽泉等地,以防止匪軍突襲晉南。
然而,李恒所受的打擊,遠不僅于此。
三月中,又有一路匪軍自北南下,突襲防備空虛的河套軍馬場。
五千守卒,不堪一戰,全軍盡沒。
近十萬匹良馬,被搶奪一空!
這是一次足以影響權、元兩國軍力對比的戰爭。自此之后,起碼在戰馬的數量上,元國將處于絕對的弱勢之中。
黃河百害,惟富一套。自秦時,河套地區便是中原王朝最重要的養馬之地。這片區域,草原地帶水草豐美,是天賜的養馬場。
宋國自開朝初年,便一直受到北方牧族軍事上的壓制,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始終沒能把河套地區納入國土。以至于缺少戰馬,一直便是宋國軍事上的最大軟肋。
對于蒙古人來,根本不存在缺少戰馬的問題。但是對于忽必烈的大元國而言,失去漠北,便失去了幾乎所有的戰馬來源。而今河套再失,可想而知,對于元國軍隊的打擊,將會產生何種深遠的影響。
忽必烈的怒火還未完全爆發,又傳來令所有元國君臣震怒的消息。
四月初,一萬大權國軍隊,自東、北攻打元國上都開平城。
開平城守軍,雖然總數只有一萬,但是只要能堅守三天,便會有源源不斷的援軍趕至。可是,讓守將根本沒有意料到的是,權國軍一到開平城外,便展開極為迅猛的進攻。
當天夜里,嚴防密守的開平城內,突然同時出現千余敵兵。內外夾擊,開平城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被攻破。
直到這時,他們才知道,這座城池的地下,竟然早已被打出了十幾條通往城外的地下通道。
一萬守卒,逃出生天者,不到兩千。
還有近萬開平城居民,不愿隨權軍遷居權國,跟著潰敗的守卒,往南逃向大都。
元國上都開平,被付之一炬。
開平城,對于元國來說,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這里,是忽必烈的龍興之地,更是元國初立時的國都。
即使是忽必烈已經遷都大都,開平城依然被稱為“上都”。
開平城被毀,無疑是權國軍隊,狠狠地扇了忽必烈與元國的一個大巴掌!
是可忍,孰不可忍!
報復是必須的,可是又該從何報起?
自涼州到開平,長達近四千里的戰線上,權國軍隊竟然可以幾乎在同時對元國發動數場攻擊。
四千余里的路程,哪怕天底下最快的馬,不停不歇狂奔,也得半個多月時間。
晉北云中、涼州、河套軍馬場,然后是柔遠與開平城。
這幾場連續的戰事,權國投入的兵力其實并不多,絕對不會超過十萬。但是,每一場戰事都精打細算到了極致,而且時機掐得恰到好處。
總是在元國其他軍隊增援的途中發起,又在增援部隊抵達之前結束。
十萬兵馬,卻令元國北地三十余萬軍隊,團團亂轉,茫然無措。元國北方的防線,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內,悉數崩潰。
權國軍隊,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這才是忽必烈手下諸位臣工,感到最為心悸的所在。
如果不能打破他們這種超長距離的戰場統籌能力,哪怕一次性投入百萬兵力,這戰也根本沒法打。
百萬軍隊,對于四千余里的防線,不過是九牛一毛!
大寧宮的朝堂之上,爭論之聲依然在繼續著。
“陛下,臣愿領兵出征,不滅權國,誓不回師!”這一次,連一向不怎么發表意見的左丞相忽魯不花,都開始主動請戰了。
“不可,北地屢遭天災,民生動蕩,國庫空虛,不能輕啟戰事……”
“都欺負到家門口了,爾等竟然還不敢出戰?”
“對,你們漢人,全是貪生怕死之徒!”賽典赤跟著大罵。
史天澤無語地看著他,此次朝堂之爭,最堅決反戰之人,其實是左丞阿合馬。
與權國開戰,就得遠征東北,這一戰勢必糜費無數,想來就連阿合馬,也根本籌措不出如此巨額的錢糧。
“好,你說開戰,那么我問你,想先打哪里?兵聚涼州?還是往北收復已完全燒毀的開平城,或是再遣兵入榆關,攻打錦州?”
“怎么打,如何打,這且另說。但是,不打,絕對不行!”
“我覺得,還是盡快派出使者,與權國和談……”
“談個屁!你想割地、還是想稱臣?”
“你莫要在朝堂之上,胡言亂語!和談而矣,怎么就割地稱臣了?”
“趙權那賊廝,與人和談,從來就沒有吃過虧,你還指望能通過和談占到便宜嗎?”
“你不試下,又怎么知道?”
“有什么好試的,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議和的結局!”
幾個人的爭吵,已經持續了三天時間。而忽必烈始終只是靜靜地聽著,一聲不吭。
大多時間里,史天澤也是一樣的靜立一旁,不支持主張議和者,也不反對開戰的人。
其實無論是戰是和,都不可能在朝堂之上爭出一個明確的結果。只是忽必烈態度未明,大伙兒只好繼續爭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