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遠城墻,剛開始重建,就這樣放棄了?”廉希憲疑惑地問道。
“這不是剛開始嘛,你放心,只要蒙哥王爺一天不上位,柔遠城肯定一天都不敢建成。現在,也就是先圈個樣子而矣。”
廉希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可愿意領兵走一遭?”劉秉忠盯著廉希憲問道。
廉希憲默然不語。
他不怕領兵打仗,更不怕戰死戰場。
只是這樣領著部下,去打一場送死之戰,的確讓他心里有些無法接受。
“呵呵,王爺就知道你不肯接受這個任務。沒關系,我再安排其他人去吧。不過此事,你既然知道,能否先藏于心里?”
廉希憲吁出一口濁氣,堅定地點了點頭。
三天之后。
陳耀等人的眼前,林木終于開始漸漸稀疏。
馬上就可以出山了,眾人都有些莫明的興奮。有些人開始放開馬蹄,就準備縱馬而奔。
陳耀卻緩緩地停下,令道:“在此駐扎休息。”
“不能停啊,老大!”一個護衛有些著急:“后面的契丹兵,快追過來了。”
“你,上樹去看看!”陳耀不為所動。
那人只好攀上樹枝,回頭遙望。
“老大,沒見著……”
“那你就在那呆著,什么時候看到動靜,什么時候下來。”
“我……”這個護衛滿臉郁悶,只好如大馬猴般地蹲守在枝頭。
“出去三人,分北、西、南三個方向,最少查探十里,看下是否還有伏兵。”
陳耀知道,忽必烈手下的契丹軍,總共不下六百人。此前遭遇了三支百人隊,另外三百人如果有出戰,必然是在林外等著合擊。
派出去的游騎,很快回來。
林外,果然還有三支契丹的百人隊!
陳耀的感覺很不好。
后有追兵,前有攔截,往北千余里的逃亡路程,自己能熬得到多泉子嗎?
還需要死多少人?
陳耀看著全部安靜下來的護衛,眼色恍惚。
“看到追兵了!”蹲在樹枝上的“大馬猴”大叫道。
“還有多遠?”
“有四、五個山頭。估計還要半天時間。”
陳耀只得打消了離開山林北上的念頭,在山林之中直接北撤。
然而,行蹤已露,兩路契丹兵,一外一內,都是不緊不慢地跟著往北移動。
也許這些契丹人,是想慢慢地耗盡自己這批人最后的斗志;
也許他們是不想再出現傷亡,試圖以最小的代價斬殺自己;
也許是兩部人馬之間,還沒有協調好進攻協作的節奏;
也許,還有其他的目的。
陳耀無法做出清晰的判斷,但他知道,以這種速度在山林中行進,也許永遠也到不了多泉子。
午后,略微歇息時,陳耀把眾人召集一起。
“呆會,分兩批突圍!”
眾人相視一眼,都堅定地點了點頭。總共才二十人,再分兩批,實際上會更加削弱自己的戰力。此舉,只能說拼運氣,逃掉一個算一個了。
大家此時都在想著,自己得留下斷后,以給陳耀掙得一些生機。
“韓霸自己一人向北,其他人跟我向西!”
韓霸一怔,“為啥啊?”
“你一個殘廢的,誤事!”陳耀嫌棄地說道。
“我……沒殘……”韓霸滿臉委屈,掙扎地辯解道。
“都已經不能自理了,還叫沒殘?”
“我……我真的可以的……我這兩天不都自己騎馬,也沒需要別人照顧啊!”
其他人也有些詫異,真的嫌棄韓霸了?可是為什么卻讓他往北,其他人卻要往西。
往西跑,哪怕能突出契丹軍的包圍圈,也是一望無際的荒沙之地。想通過這個方向跑到多泉子,九死一生。
“沒廢的話,證明給我看!”
“行吧……陳大爺,您說,我該怎么證明。”韓霸一臉忐忑。
“給你配三匹馬,三天之內,到多泉子,求援!”
“咝……”
韓霸已經有預感,陳耀會給自己挖坑,卻沒想到是這種坑。
他吧嗒著眼,可憐兮兮地看著陳耀,說道:“爺,我廢了,跑不動。要不,你去報信求援吧!”
引開敵兵,留一人去求援。很大的概率是,十九個人都死了,只可能活下一個報信的。
“別廢話!”陳耀黑著臉說道:“我帶著其他的兄弟,先往西打亂敵兵部署的圍剿,而后再折回向北。
我們會想辦法撐六天,援兵要是六天不來,你就過來給我們收尸!”
“別啊——各位大哥,你們也勸勸,我可以留下來擋住敵兵的……”
“你想當老大?”陳耀怒喝道。
“不……不是啊,老大——”
“那就別廢話!”
最后一次的修整之后,陳耀給韓霸留了一把彈弓一袋石彈,將兵鏟折疊后插在他身后,給他的馬上塞了三日的干糧,又捏了捏他的斷腿,這才面無表情地上馬。
“走!”
十九個東真兵,如風卷云,突然奔出山林西去。
林外的契丹兵,顯然根本沒有預料到陳耀等人會突然向西突襲。
一陣忙亂的呼喝聲之后,放馬銜尾而追。
等林外都安靜下來,韓霸這才最后望了一眼遠去的東真兵。狠狠地切了牙齒,一人三馬,悄悄溜出山林,往北而去。
狂追一陣之后,契丹兵開始放緩速度。
似乎這些人也知道,哪怕陳耀等人真的突破西去,也終究是無路可逃。
馬蹄之下的綠意漸漸褪去。
眼前出現一片高高低低的丘壑,黃土被揚起在身后,漸大漸長。
越往西,溝壑漸多,東真軍也被迫放慢了速度。
身后的契丹追的不急,這不僅沒讓陳耀松口氣,心里卻愈加的沉甸。
眼見夕陽欲落,陳耀勒住馬,往四周望去。
峁梁狀的土丘之上,覆蓋著厚厚的黃土。
寒鴉陣陣。
突然,一個土丘之上,現出一道人影,叉著腰站在那,對著陳耀等人哈哈大笑。
“王爺英明!竟然料定你們會往這邊逃,這下落入我的手中了!兄弟們,買賣來了,收網啦——”
土丘邊上,陸陸續續現出一堆堆的人馬。
這些人,衣甲混亂,兵器十花八門,也根本沒有任何的旗號。
看上去,就是一窩剛出籠的馬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