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兵出征南京府,兵力少了沒用,兵力多了一定會影響到自己出征和林。可是不滅了南京府的東真軍,顯然已經沒有辦法讓自己放心西去了。
一旁的撒吉思瞥見了斡赤斤眼中的猶豫之色,又湊過來說道:“王爺,我有一計……”
“說!”
撒吉思扯著斡赤斤的衣袖,退入王帳之內,這才說道:
“前些日子,我聽說沈州洪福源那邊,有幾千個高麗人被南京府給拐走了,向南京府討要未果,他因此極為憤怒。我覺得,咱們可以要求他們出兵,并且直接許諾,一旦攻下南京府,可以任他為南京府總管萬戶。這樣,不僅解決了咱們的后顧之憂,也多了一個投靠的勢力。我想,洪福源還是沒有膽子反抗我們的。”
斡赤斤點了點頭,相對于帖木迭兒,他還真的覺得如果讓洪福源掌管南京府,會讓自己更放心些。
“可是,憑著洪福源手下的那些高麗兵,他能拿得下南京府?”斡赤斤問道。
“他拿得下是他的本事,拿不下問題也不大。咱們的目的,是讓東真軍老老實實地呆在南京府,不要影響咱們出征和林。”
斡赤斤不由地點了點頭。
“帖木迭兒王子,我覺得可以答應他的要求。讓那些失了馬的部落,再湊一萬兵出來,隨他討伐南京府。這樣,既不會影響咱們的行程,同時還可以借機看下,帖木迭兒到底有沒這個能力。”
斡赤斤沉吟不語。
“我覺得,可以先下令南京府出借一萬匹馬及兩千兵,隨我們前往和林參加忽里勒臺會,就說準備以加忽里勒臺會。他們如果同意了,那什么事都沒有。要是不同意,再讓帖木迭兒與洪福源同時出兵南京府。”
斡赤斤眼睛一亮,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以這樣的理由出兵南京府,大烏泰絕對無話可說。而且,如果能有兩萬人馬圍攻南京府的話,即使破不了南京府,也完全可以讓那些東真軍,再也騰不出任何精力,來給自己帶來新的麻煩。
“好!”
聽到王棲梧報出兩萬兩千匹戰馬的數字,趙權不由地夸了一聲。
讓他高興的,可不僅僅是這些黑來的戰馬,而是他終于找到了一個肯干而且能干黑心事的文官。
在他們來遼東之前,南京府內根本沒有系統的民政管理體系,也嚴重缺乏管理民政的官員。正因為如此,才會讓張赫與楊氏有了可乘之機。
梁申與侍其軸,雖然管理民政沒有問題,但一來他們更擅長的是高屋建翎,具體到一鄉一鎮的瑣碎事務,反而未必得心應手。另外,該他們管的事實在是太多了,根本沒辦法分出氣力來,去做精細化的管理事務。
隨他們北上的高麗降官李元,雖然有一定的能力,忠誠度也沒有問題,卻頂著一個高麗人的帽子,讓他根本無法服眾。
而之后來的幾個人,王鶚與李治都無心于政事,一個最想干的活是與元好問吟詩作對,另一個則醉心于術數與地理;這兩個人與趙復一樣,竟然都看上了“海東學院”山長的位置。
姚樞,趙權相信他有相當強的政務能力,但一個火羅縣的縣長根本滿足不了他的胃口,他在等著趙權給他騰出更對得起自己身份的位置。只是,這個位置已經早已經被老侍給占據了。
地盤,確實要擴充,可是目前南京府自身根基薄弱,又憑什么來擴充地盤?
至于元好問,這個純正的夫子只能供著,別說讓他干這些齷齪事,就是被他知道了,都得受一頓斥責。這是一個典型的只擅長在岸上批評,卻絕不肯下河摸魚的大佬。
這人詩詞文章,當世無匹,嘴上罵人的功夫,卻也毫不含糊。
在元好問看來,王棲梧為了一些馬匹,以酒勾引蒙古人行惡作亂,其行為不締于衣冠禽獸。蒙古人作惡,那是因為他們未服王化,不知羞恥。而作為一個儒學傳人,這么做便是文人中的敗類,嚴重的德不配才。讓他羞于與王棲梧為伍。
元好問甚至因此向趙權請辭,只是在其他幾個人的勸阻,以及趙權的一再安撫之下,才勉強留下。
大佬太多了,對于現在的趙權來說,其實還真的不是個好事。
“不過老侍,這事我覺得還是瞞著元先生好,我還是挺怕他給我上綱上線的。”趙權對著坐在一旁的侍其軸說道。
侍其軸癟了癟嘴,雖然沒有開口,卻給了趙權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
趙權又對王棲梧說道:“這次真的是太辛苦你了!要不是你,咱們這個冬天絕對不會有這么大的收獲!”
王棲梧自然明白,權總管口中的收獲,可不僅僅是這兩萬多匹馬。
近半年的時間,火羅村已經從一個只有一百多戶的小村子,迅速地護張成為一個五千人人的小縣。兩座土樓“火羅一號樓”與“火羅二號樓”已經全部完工,如今正準備開始“火羅三號樓”的建設。除此之外,還沿著合蘭河向北,每隔二十五里修建了六個防御墩臺。
這些可都是他實實在在的業績!
王棲梧長長地吐了口氣,對趙權躬身一禮。而后默默坐下,心里有千萬感慨。
這十多年來,歷經折磨,諸事不順。他并不怕做事,但是頂著“文豪世家”的頭銜,無論他在哪任職,所有人在看到他時,都會從尊崇到訝異再到鄙夷。只要是個認字的人,都認為像他這樣的人,就應該清心寡欲、淡泊名利,而不應當將自己陷于濁世之中,以致自污。
文人相輕,并非指的是那些爭權奪利的文人。在遼西遼東這個地方,即便是文人被蒙古人視若彘犬,彼此之間依然不忘了相輕。
這么多年來,王棲梧走到哪被罵到哪,自己都覺得臉皮已經可比城墻。因此,對于元好問等人的諸般鄙視,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但是,讓他詫異的是,自從到了南京府之外,名義上的總管大烏泰沒有罵過他;實際掌權的權總管沒罵過他;就是頗受趙權依重的侍其軸,雖然從沒給過自己好臉色,但也從未如元好問那般肆無忌憚的羞辱自己。
這讓王棲梧感覺到了希望,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有才學的人,他也并沒有給自己樹立多少遠大的志向。他最渴望的便是,將來某一天,自己也可以鮮衣怒馬、錦袍玉食,閑來煮酒聽蕭,日日美婢環繞,如此方為人生。
但是,這一切的享受都得有堅實的財富作后盾。而權力,則是一切財富最直接的來源與保證。沒有權力,即便有萬貫家財,最終都是別人的。
對于這一點,王棲梧有極其深刻的認識。
而現在,他需要的,正是如趙權這樣,愿意給自己權力的人。為此,他會放下所有的身段,利用一切的手段往上攀爬。
當然,他還得一步步、一點點地試探清楚,權總管此人的底線,會是在哪?
王棲梧抬頭往四周看了看,他依然還是不習慣在這樣的會議室中,與這樣的一批人一起開會。趙權與梁申還好,就是侍其軸隱隱之間,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