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滿身疲憊的侍其軸被迎入五老山城時,面對的是更加憔悴的洪福源。
而洪福源一見到東真軍連侍其軸在內,只來了十二個人時,臉色大變,幾乎就想立時發作。
侍其軸卻斜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說:“你放心,有我老侍在,一人足以抵萬兵!”說完,便讓洪福源招待自己梳洗,爽爽地泡了個澡之后,才神清氣爽地整裝出來,重見洪福源。
洪福源黑黝的臉上,已經是一片鐵青,目光如欲噬人般地盯著侍其軸。
侍其軸大大咧咧地坐著,手指頭往側邊一勾,說道:“茶來!”
邊上便有一位侍女端來茶水。
侍其軸美美地輕啜了一口茶水,又微瞇著眼嘆了口氣,嘀咕道:“還是你這好啊!南京府那,連個茶葉都沒有!”
隨后,侍其軸又對著洪福源輕輕一笑,說道:“我說老洪啊,別一見我就板著一張臉好不好!我這不是過來幫你解決問題來了嗎?”
“東真軍就沒人了嗎?還派你這個糟老頭過來害我?”
“害你?”侍其軸一臉驚訝,“說說,我哪一次害你了?”
“哼!”洪福源強壓著自己的滿腔怒火,恨聲說道:“要不是你鼓動,我會給東真軍讓路嗎?現在好了,你們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頂這個罪!”
“老洪,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這毛病不改,可真的不行!”侍其軸語帶鄙夷,“你又想保存實力,又不想得罪于開元府,還想討好東真軍。世上哪有這等好事?
起碼,我為你的謀劃,讓你一兵一卒未失,還得到了東真軍的支持!而你現在竟然還嫌棄于我?要真是這樣的話,我看你也別在這呆著了,趁早回高麗,還能指望謀個一官半職,再找個角落窩著當富家翁,豈不更好?”
洪福源被他的話氣得臉色由青轉紅,又怒聲說道:“東真軍當初答應我,我要受敵攻擊便來助我。好,開元軍馬上就到了,你準備用刀還是劍御敵?”
“好了,別再耍脾氣了,跟我好好說說詳細的情況,我才能幫到你啊!”
洪福源只得氣哼哼地坐下。
撒吉思在石溝村被擊退之后,整支軍隊便喪失了斗志。在東真軍后部領著高麗人北撤之后,撒吉思才從大川鎮往西,直接走遼陽回到開元府。
只不干的一千侍衛軍一人未回,雖然知道只不干可能已經戰死,但一直未見尸首,斡赤斤已經連續派遣兩批信使來五老山城,要求洪福源徹查此事。
雖然洪福源也知道只不干基本不可能生還,但他也沒有親歷大川鎮的戰斗,而且就算他知道也不敢如實匯報,只能一味搪塞。
這次卻已經糊弄不過去了,據說撒吉思領了數千人馬過來,如果洪福源再沒有一個令其滿意的解釋,便要求洪福源自己去開元府面見斡赤斤。
去開元府,洪福源哪里有這個膽量。可是,要想正面對抗開元府的軍隊,洪福源同樣也沒有任何信心。一旦引得蒙古人發狠全力來攻,五老山城與橫崗城哪怕再堅固,也是會被打得連渣渣剩不下一點的。
“此次會是撒吉思過來嗎?估計有多少兵力?”侍其軸問道。
洪福源點了點頭,說道:“是撒吉思,兵力,可能有個四五千吧。”
侍其軸白了他一眼,這個時節,斡赤斤不太可能派出四五千人馬,千里迢迢地過來問個罪,估計洪福源也只是自己瞎猜。不過,只要是撒吉思過來,那這事便已經有七八成把握可以應付得過去了。
“好了,這事交給我,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你,一定會把問題解決清楚的。”
洪福源聞言,頹然嘆氣而坐。
第三天,撒吉思終于過來了,但是只帶了三百人過來。洪福源看著侍其軸的眼神便有些訕訕。
在洪福源把三百個蒙古人全讓進五老山城之后,撒吉思才進入城中。城內的守軍與封揚等人,全被趕至城門處。將臺下的閣樓內,只有撒吉思、洪福源、侍其軸與陳耀四人。
“撒吉思大人辛苦!”侍其軸先站起身向撒吉思問好,但撒吉思一臉木然,只是曲指輕輕捋著自己的白胡子。
侍其軸也不在意,繼續恭聲說道:“在下侍其軸,為洪將軍知交……”
洪福源眼睛一瞪,他沒料到侍其軸會把自己跟他的關系直接在撒吉思面前表明。
侍其軸又指著邊上的陳耀說道:“這位是趙權的親外甥,撒吉思大人應該見過,趙權現在南京府暫時替忽察王子打理各項事務,因此派陳耀作為他的代表,前來拜見大人。”
陳耀對著撒吉思抱拳一禮,并未開口說話。
對于這個小胖子,撒吉思倒是有些印象,他稍微地點了點頭。
“只不干已經被忽察王子殺死了!”侍其軸一語驚人,讓其他幾人同時一震。
“你……”撒吉思雖然早已料到只不干兇多吉少,卻未想到侍其軸會毫不含糊地把這事直接捅出來。不過他心下也不認為除了忽察之外,還有誰敢殺了只不干。
當然,撒吉思更是絕不會想到,殺只不干的人,就是站在侍其軸邊上,一臉憊懶之色的這個小胖子。
“這事,無論是洪將軍,還是東真軍,都有責任。”侍其軸繼續說道,洪福源的臉又變成了鐵青色。
“只是,現在忽察王子已經去了和林,只要他一回來,我等一定勸其前往開元府領罪。”侍其軸這一通話,把撒吉思帶來的滿腔怒火一下子給摁回肚子里去。侍其軸的意思很明白,殺只不干的人是忽察,如果要問罪,最好是直接去和林。至于忽察回來后,有沒有人勸得了他去開元府,那就不是他們的責任了。
而洪福源莫明地被安上了與東真軍同等的“從犯”責任,在一邊只能噴著怒氣,而無法插嘴。
“斡赤斤王爺的長子被殺,就憑你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想揭過去?”撒吉思冷冷地說道。
“當然不會,該我們承擔的責任,我們一定會進行補償的。”侍其思的臉上,帶著恭敬而從容的笑意。
“補償?你們補得起嗎?我就先殺了你們幾個,再去鏟平南京府!”撒吉思一聲大喝。
“大人息怒。且允許我提個小小的建議。”侍其軸說道。
撒吉思冷冷地哼了一聲。
“我一直聽說大人素有大才,深得斡赤斤王爺器重,這些年已是王爺不可或缺的臂膀。前些時候,在下曾經去了趟和林,也見了其他幾個王爺,如今看來,論行商蓄財,沒有一個王爺可以與斡赤斤王爺相比。這顯然全部都是大人的功勞,令在下著實佩服!”侍其軸恭聲說道。
撒吉思的臉色終于有所緩和了,侍其軸覺得自己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只不干是王子,忽察也同樣是王子,他們之間的爭斗,說句實在話,根本不是我們這些人可以評判的。但是,此事既然與洪將軍及東真軍都脫不了關系,我愿意給予一些利益上的補償,相信我,大人對此一定會感興趣的。
在此之前,東真軍大烏泰將軍曾交待過,無論大人愿不愿意接受這些補償,未來兩年之內,不論發生什么樣的事情,東真軍絕不會為了忽察,而對開元府有任何的不友善的行動。”
撒吉思心里一動,侍其軸這話他當然聽得明白,意思是如果斡赤斤與貴由因爭奪汗位而發生戰爭,東真軍會保持中立,而不會趁機對開元府發動攻擊以牽制斡赤斤的行動。
雖然開元府未必會怕了東真軍,但畢竟也是一個硬骨頭,關鍵在于這個骨頭即便是啃下去,在南京府那個窮地方,也絕撈不著任何的好處。這也是撒吉思建議斡赤斤,先向洪福源發難的主要原因。
東真軍的這種保證未必可信,但好歹也算是一個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