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何止是一個好胃口,我的志向,可絕不止這遼東一隅!”黑暗之中,侍其軸的眼中突然閃出一絲綠光,如即將出窩覓食的餓狼。
李治被他的豪情沖得心頭莫明一熱。他猶豫著問道:“你能讓他,為你所用?不怕反噬?”
侍其軸搖了搖頭,說:“不是為我所用,而是為我輔佐之人所用。這其實也是給老洪一個機會,他這樣下去,下場必將凄慘。”
“我看他,對你也是提防得很吶!”
侍其軸苦笑著說道:“我們自幼相識,不敢稱莫逆,也算是總角之交。多年未見,但總有書信往來。今日他如此模樣,一是提防我過來的目的,二是可能他碰上什么難以決斷之事。”
“難以決斷?莫非與蒙古出兵高麗有關?”
“應該是如此,原來聽說只不干出兵高麗,我料定洪福源必定隨軍出征,卻未想他依然在此,不知這其中有何內情。明日,得想法了解一二。”
第二日清晨。
侍其軸與李治站在橫崗城頭,放眼遠望,四周盡是密密綿綿的群山。蜿蜒的流水如一條條玉帶穿繞其中。山坡之上,紅色與粉色的杜鵑花,肆意怒放。山坡下的谷地中,則是一片或青或黃,郁郁實實的麥子。
好一片人間桃花源!
李治不由地夸到:“洪將軍大才啊,能讓遼東有如此安居之地!”
“李先生謬贊了!”洪福源言語謙虛,卻掩不住心里的那絲得意。“遼東地形與北高麗相似,缺少大面積平原之地,只能在山間里見縫插針的種些麥子,有些小家子氣了!”
“的確不錯!”侍其軸也跟著夸了一句,“上馬能殺敵,下馬能治民。洪兄,真是難為了!”
洪福源卻搖了搖頭,說道:“既便治出萬頃良田,又有何用?”
“這是何意?”
“蒙古人對高麗,幾乎是一年一戰。每一戰,都要從我這征去糧草無數。即便是不打戰,我依然得供應周邊駐軍所需,東遼軍、遼陽軍、北至沈州南至婆娑,誰都可以從我這取糧,我他媽的就是一個種田漢!”洪福源說著,突然一陣怒氣迸發,猛地提掌往城垛上一擊。
侍其軸略顯愕然地看著他。
“是不是,南征的軍隊又要找你要糧?”侍其軸裝著不經易的模樣問道。
洪福源卻搖了搖頭,先將胸中怒氣平息,而后說道:“你說想看些高句麗的遺址,想去看哪些東西?這些天我倒是可以陪兩位走走。”
侍其軸只好順著洪福源的話題,說道:“高句麗建國七百年,前后建了數個王城,單遼東之地,便聽說有紇骨山城、國內城、丸都等。不敢勞煩洪兄陪同,如果能給個向導領路,足夠了!”
洪福源卻盯著侍其軸,問道:“你去看這些東西,想干嘛?”
李治在邊上回答道:“這并非是其軸的主張,而是老朽想去。老朽生平所好之一,便是各處山川地理,曾聽聞高句麗建有五大王城,此次既然到了遼東,便欲前往觀看一二。”
洪福源沉吟了會,又問道:“那,你們對高句麗王城的了解,有多少?”
“北魏闞骃所著的《十三州志》有云:大遼水自塞外西南至安市入海。又玄菟高句麗有遼山,小遼水所出,縣,故高句麗,胡之國也。漢武帝元封二年,平右渠,置玄菟郡于此,王莽之下句麗。
這里所說的高句麗縣,當是漢元帝建昭二年時,朱蒙立國之處,只是我遍查歷代地理志,卻不知這高句麗縣,到底是在何處。”
洪福源這次盯著李治的眼神,卻并不是不信任,而是充滿著怪異。
“李先生,不知道高句麗縣在哪?”洪福源問道。
“是,鄙人寡聞,委實不知。”
洪福源目光深邃地看著兩個人,手輕輕地拍著墻石,腳在地上慢慢一跺,說:“此處,便是高句麗縣,當年朱蒙的立國之地!”
“嗯?”
“啊?”
“漢武帝滅了朝鮮之后,便以高句麗為縣,令其歸屬玄菟郡。王莽時誅殺了高句麗縣侯,令更名為下句麗。朱蒙立國不久,便被驅趕往東,直至國內城,才算正式建國。而此處,便是朱蒙被驅趕之前,最早的高句麗縣所在。”洪福源緩緩說道。
侍其軸望著這座石頭小城,不由感嘆道:“倒沒想到,高句麗七百年王業,竟然會是從這么一座小城開始。此處也算是個風水寶地了。”
洪福源卻是嗤的一笑,“什么風水寶地,此城看似易守難攻,但只要——”
話說一半,洪福源卻陡然住口,問道:“你們,還要去哪?”
“卻不知紇升骨城,又在何處?”李治接著說道。
洪福源狐疑目光更甚,突然一聲大喝:“你們兩個,到底是要看什么?”
李治一怔,不知道洪福源為什么會突然色變。
侍其軸卻斜著眼,鼻子哼出一聲,說道:“我說老洪啊,你這疑神疑鬼的毛病也該改改吧!這么多年,怎么一點長進也沒有!”
“你——”
“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我們兩個人過來,一是順道看看老友,二是有可能的話幫你解決一些問題,第三就是看看高句麗王朝所留下的一些山城。此外,別無他意!
何況,我要是想騙你,根本沒必要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那——有這么湊巧嗎?”洪福源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洪兄,我看你是有什么事難以決斷吧!你要愿意說,我與仁卿自會幫你分析其中利弊,供你決斷。你要不愿意說也無妨。明日,我們倆便準備辭行。我看你也不方便,就不用再給我們派向導了,遼東我雖然沒你熟悉,但是想找一兩座山城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哼!你就不怕去紇骨山城送死嗎?”洪福源恨恨地說道。
“送死,為什么?那邊有盜賊出沒?”
洪福源嘆了口氣,眼神復雜地看著侍其軸,說道:“算了,我即便不管你死活,也得為令尊著想,可別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要消除洪福源的防備之心,確實是件不容易的事。但是一旦他愿意留個突破口,那接下去的事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