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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安豐通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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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無能之輩!”趙勝焦躁地轉過身,臉忽青忽白地看著一屋的人,目光狠狠地在他們身上掠過。他覺得自己胸中的悶氣已經到了快爆發的邊緣。再不尋個由頭發泄出來,自己根本無法得以冷靜,又怎么去安排軍務,以應付明天的激戰。

  這時,門外又有一親衛來報:“忠義軍樊統制信使求見!”

  趙勝猛地轉了一個身,往門口沖了兩步。隨即又駐住腳,長吸了一口氣,用盡量緩和的聲音說:“讓他進來。”

  進來的是個精瘦的漢子,全身濕漉漉,正不停地顫抖著。

  這漢子面向趙勝單膝而跪,稟報道:“奉樊將軍令,送來口信。”

  “信件呢?”趙勝問道。

  “沒有信件,只有口信。”那漢子回答道。

  趙勝勃然而怒,“我派了那么多信使出城,那鄙夫怎么敢只是回個口信,拉出去砍了!”

  那信使大驚失色,匍匐在地,大喊:“大人饒命!小的,小的……”急切之間,他都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分辨,因為他根本搞不清楚這位知軍為什么就突然發怒要砍了自己。

  屋內眾人立起,看著趙勝從青白轉為通紅的臉龐,有幾個只好把勸解的聲音吞回肚子。

  不過,還是有一個人走到趙勝邊上,對他一揖,說:“大人息怒,且聽這個信使到底要傳些什么話。”

  說話的是安豐軍的通判韓翁。此人中等身材,臉龐黝黑,相貌不揚。

  杜杲任安豐知軍時,韓翁便是他手下,如今算是安豐軍內的第二把手。要說對安豐軍的熟悉與了解,他是遠遠超過趙勝的。這些天,除了西門之外,他一個人管著三個城門的防守。雖然這三個城門一直未發生戰事,但連續多天不停的巡視,也把他累出滿身的疲倦。

  別人的面子可以不給,韓翁的話趙勝多少還是得聽一些。

  但是趙勝還是斜睨著跪趴在地的信使,說:“我怎么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定軍派來的奸細?”

  韓翁微咳一聲,直起身湊到趙勝耳邊,輕聲說道:“這個,我認識,的確是樊辛手下親兵。”然后對著信使說:“你且起來說話。”

  “謝大人!”那信使渾身哆嗦地直起腰,依然不敢站起身來。

  “你怎么過來的?有沒見到城里派出的信使?”韓翁問道。

  “城中派出的信使,已經全被敵軍游騎所殺。小人從大香河中潛水,過南門入的城。”

  趙勝心里閃過一絲懊惱:為什么自己沒想到派人潛水出城?

  不過這絲懊惱來得急去得也快,瞬間就沒在他腦中留下任何痕跡。

  他截過話頭,冷著臉問道:“樊辛怎么說?為何今日龜縮于堡寨之內,不肯出戰?”

  “稟知軍,自今晨敵軍突襲,破了堡寨前防衛陣地后,兄弟們奮勇拼殺,無奈兵勢太弱,實在擋不住敵軍騎兵沖擊。故只能退守堡寨。而且,而且——”

  趙勝怒視著信使。

  韓翁在邊上趕忙問道:“而且什么?”

  信使在地上重重地叩了個頭,說“而且,今日樊將軍一直搖旗求援,希望可以出動城內守軍,以夾擊敵軍,但是——”

  趙勝一聲怒喝,“城中守軍什么時候出動,我自有主張,什么時候輪到樊辛來指揮城內守軍了?莫非我這知軍反要聽樊辛指揮不成?”

  信使不敢應答,又把身子趴了下去。

  廳內眾人默然不語。

  趙勝不肯出動守軍,樊辛不理解,廳內有些人也不太明白,但是對于韓翁來說,則是最為清楚不過。

  城內的五千守軍看似齊整,刀槍甲胄等裝備也算過得去,但畢竟大多是鄉勇出身,成軍不到半年,依城而守勉強可以一戰,一旦出城只要受敵騎一擊,很可能就立刻潰不成軍。

  而且連日來,趙知軍拼命催促趕修城墻,晝夜不休。這批守卒倒成了干苦力活的民工,哪還有力氣出城與敵作戰。

  韓翁也知道,趙勝的心思是想把城外的忠義軍拼光,如果能以二千多士卒換敵二千的傷亡,敵軍剩余的兵力就不足為懼了。而且如果再有兩天時間,城墻修繕完成,那說不定還真能把真定軍拖垮致死。

  只是,樊辛如何肯把自己的部卒全部消耗在壽春城外。這世道,手下要是沒兵,那為將者還不如直接戰死戰場,一了百了。

  私下里,韓翁也覺得這樣消耗掉一支頗具戰斗力的部隊有些不合適,戰前也曾暗暗勸過趙勝。但為人極度自信的趙勝,動不動就祭出各種兵書上的條條道道。

  要論起書本的道理,自己還真的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在心底里,韓翁對于趙勝這個人還是相當欽佩的,嚴以律己,從未謀私,一切以壽春為重。自上任以來,殫精竭慮,四處奔波,可算一良臣。但也僅僅只是良臣,有些時候,韓翁反而更喜歡像杜杲這樣公私都能兩顧的上司,這樣的人才算是一個能臣。

  正琢磨著是不是該出言緩和下冷清局面的時候,韓翁耳邊又傳來趙勝鏗鏘有力的聲音,“你,回去告訴樊辛,明天要是再如此龜縮不出,我定以軍法處置!須知軍中法令,賊來者可出軍而不出者——”

  趙勝微瞇著的雙眼中閃出一絲冷光,“斬!”

  趴在地上的信使脖子猛的一縮,諾諾應道:“小的,定當告知樊將軍。”

  趙勝稍緩下了臉色,對信使說道:“你起來吧,本官也并非不知你們的辛苦與艱難,各位在戰場上的奮勇殺敵,本官看得一清二楚。待敵退去,本官定為忠義全軍記上首功!”

  信使爬起來,躬著身子,勉強地縮著依舊顫抖的身子,應了聲“諾!”

  而后倒退出僉廳,狂奔而去。

  韓翁猶豫了一陣,在心里重重地嘆了口氣,終于沒再說一句話。

  天亮未亮之際,正是人最為困乏的時候。

  已經在戰場上晃蕩了大半夜的漸丁隊,個個困頓不堪。

  下半夜的輪值,實在讓人提不起任何精神來,沒有激蕩人心的吶喊,沒有讓人顫抖的刀光,也沒有時刻需要提心吊膽防備的飛來橫箭。

  只有默默的長夜,而且還不知道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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