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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蔡州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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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桌上很安靜,只有陳耀在一邊扒著飯,一邊發出唏哩唰啦的聲音。

  陳锃與趙權皺著眉頭。趙槿面有憂色,但一直都沒出聲詢問。

  辛邦杰的眉毛已經糾結在一起,腹中早已饑腸轆轆,卻食不下咽。

  耷拉著眼瞼的梁申,一直貌視平靜。只有他,是在全心全意地品嘗趙槿相當不錯的手藝。

  大伙終于把飯吃完了,飯桌上只剩下陳耀在繼續的唏哩唰啦。

  趙槿收拾好了桌上的碗筷。陳锃定了定神,望向辛邦杰,問道:“邦杰,岳丈身體可好!”

  “挺好的!”

  “那,他還有什么其他交代的?”

  “沒有了。”

  “他,什么時候會回來?”

  “不知道。”

  陳锃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問什么。

  辛邦杰也很苦惱,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跟家人道清事情緣由。他此時倒寧愿還在戰場上殺敵,也不愿跟他們絞著腦汁說這些讓自己覺著萬分難受的事。

  趙權見陳锃問不出所以然來,就接過話頭問道:“大哥,宋軍什么時候會到蔡州。”

  “差不多快到了。”話說完,辛邦杰才抬起頭,滿臉訝異地看著趙權。

  “那,蒙古有多少兵力,來多久了?”

  “蒙古兵十月份就到了,大概有二十萬的兵力。”

  眾人聽了,都禁不住吸了口冷氣。

  “那宋軍兵力有多少?”陳锃跟著問道。

  “也就兩萬多,不過……”

  “不過什么?”陳锃急著問道。

  “不過宋軍帶來了三十萬石糧草,足夠兩軍用三個月了。”

  “碰!”的一聲,陳锃滿臉不可置信,猛地錘了下自己的大腿,怒喝道:“宋軍,宋人,怎可如此?”

  梁申抬眼看了看陳锃,面色依然平靜。

  趙權沉默了片刻,接著問道:“大哥,你覺得蔡州城還能守多久?”

  “二十萬蒙軍,攻打蔡州已經一個多月了,但他們并沒有討到太多好處。論攻城能力,蒙古人實在差勁得很。而且他們的糧食也基本吃光了。”辛邦杰眼里露出了些自信目光,但隨即暗淡下去。

  “如果只有蒙古人,蔡州是肯定能守得住的,但是宋人運來了糧食解決了他們最大的問題。而蔡州,已經快斷糧了!”

  辛邦杰眼中糾纏著憤恨、不甘與痛苦。

  陳锃握著拳頭,又錘了下去。砸在桌子上,“砰”的一響,終于讓正在埋頭苦吃的陳耀抬起頭來,滿臉茫然。

  趙槿過來,把陳耀拖離飯桌,又把桌子收拾干凈,留下幾個人圍坐在桌旁。

  “他們為什么要這樣,這是與豺狼為伍!這是在助紂為虐!”陳锃滿臉怒氣。

  趙權有些驚訝,他雖然知道金國是被宋蒙聯軍所滅,當年學歷史時,還以為宋軍是作為主力消滅金國,沒想到才出動了這么點人。

  “可以理解,當年靖康之恥讓宋國受恥百年,有這種機會,宋人肯定不愿錯過的。”趙權不緊不慢地說道。

  梁申投過來一絲訝異而贊賞的眼神,不到半年的相處,他對趙權好奇有增無減。

  在他眼里,這個出生于金國偏僻村莊的七八歲小兒,真不知腦袋瓜是怎么長的,不僅充滿著各種奇思怪想,有些諸如術數知識連自己都不如。而且,對于時勢的看法往往是一針見血。陳锃一個鄉村教書匠,儒家學說倒是擅長,也算是博覽群書,但就是一個書呆子,根本教不出趙權這樣的學生。難道說他父親給他留下什么處世秘笈不成,應該也不太可能啊!

  梁申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趙權又想了一小會兒,才問道:“父親希望我們怎么做?”

  “保命。”辛邦杰頓了頓,接著說:“一是去遼東,二是進桐柏山,三是往宋國。”

  辛邦杰又頓了頓,繼續說:“遼東有朋友,我帶著,可以照料。桐柏山深山里可以暫時躲避。宋國我也不熟,但我得一起去。”

  桐柏山趙權雖然沒進去過,但還算基本知道,其實就是上一世鄂豫皖根據地的一部分,在長臨村往西約三四百里地方,大別山的西側。

  那里山高林密,人跡罕至,正好處于金宋交界地方。想來父親的意思是,先到那躲一陣,等北方平靜下來可以回長臨,不行的話就往南避入宋國。

  至于遼東,趙權實在不知道這個時代的東北到底是個啥模樣。曾聽陳锃說起,雖然金國發源自遼東,但在父親隨軍進入遼東那幾年,金國已經失去了對遼東的控制。現那里勢力紛雜,各自為戰,有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高麗人,還有渤海國人,已經打成一團。

  趙權突然一驚,對著辛邦杰叫道:“你跟我們去?那父親呢?”

  辛邦杰抬起臉,正在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眼眶里的淚水。他張嘴想回答,豆大的淚珠已經紛紛滾下。

  辛邦杰抬起袖子搓了搓眼睛,嗚咽著說:“義父把俺趕出軍中,他,自己留在蔡州,說——說家里只能有一個逃兵。”

  如一陣驚雷,把幾個人擊得當場發傻。

  邊上的梁申心里倒是對這個未曾謀面的趙家之主生出一股敬意。他明知蒙宋即將合圍蔡州,卻不肯逃離,此為報國;但將自己的義子開革出軍,讓他回來保護子女,此為顧家。家與國兩難之際,他還是從夾縫中尋求可能的解決之道。為此而寧愿犧牲自己。

  陳锃捏起拳頭,又要向桌上砸去,但最終還是緩緩放下,開始輕輕地敲著桌沿。

  趙權心里大慟:難道這輩子真的會見不到自己的父親嗎?

  辛邦杰一邊用袖子繼續搓著眼睛,一邊說著,說出來的話已經含糊不清了,“俺,被亂棍打出來,俺想留下,義父說我,犯了軍規,俺……他就要砍我。還說,姐姐與弟弟,要是有差錯,他就不見俺,做鬼都不見俺……”

  辛邦杰數日來糾纏于心的郁結,一旦釋放出來,再也無法抑制。轉眼間抹著眼睛的一只袖子就如剛從水里撈出似的,完全濕透。

  四周都安靜下來,只有辛邦杰的極力隱忍的抽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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