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走近山錦公主庭舍之時,忽有所感,神識跨越十多丈,“一眼”望見院子里扶樹而立,若有所思的少年。
同一刻,支狩真感知到了外來的神識,精神力下意識地延伸出去,同樣“望見”了清風。
不同的是,清風的神識靈動內斂,收發自如,探察到的畫面與肉眼所見無異,還能感應到支狩真的呼吸、心跳、血液流速……
支狩真的精神力尚未煉出神識,顯得龐大沉厚,過于外露,看到的畫面有些模糊,更無法感知心跳等細微的生理狀況。
“前輩——”支狩真心頭一震,雙手撐著木欄,踉蹌走向院門。因為行動不便,又走得太急,被門檻絆了一跤,失足往前栽去。
清風的身影倏而出現,伸手穩穩托住支狩真。“小心。”清風扶他起身,臉上露出寬慰之色,“得知地宮秘境出了事故,我和宗門都很擔心你。幸好你及時醒轉,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
他先前神識掃過,察覺到支狩真不僅沒事,體內生機反而出奇地昂盛,甚至蘊含著一絲混沌玄渺的先天氣息,完全沒有傷愈的虛弱。
郭靈應沒有信口胡說,原安是在秘境得了大機遇,只是有點虛不勝補,導致肉身沉滯。
“晚輩沒什么大礙了,有勞前輩掛懷。”支狩真扶著清風的胳膊,心頭涌上一股濃烈的暖意。兩人四目相對,仿佛又回到蠻荒共行的那段日子。
武道臺上,氣勁縱橫,罡風翻浪,學子們的身影兔起鶻落,交擊分合,五彩穹頂光罩時不時地微微抖動,各屆學子已經開始了比斗。
原本,四屆學子各奪兩只地夢蝶繭。如今一只被清風拿走,新屆學子只能爭奪剩下的一只。
這讓比斗幾乎失去了懸念。眾所周知,謝玄術法了得,即便是往屆學長,也大多不是他的對手。
眼看著又一個世家子弟被謝玄打落臺下,周處再也按捺不住,大叫一聲:“玄哥兒,我來也!”躍上臺去,拔出斬馬刀,遙遙指向謝玄,“你是下去休息一場,還是直接干?”
這柄斬馬刀重達千鈞,大如門板,刀背足有兩指厚,巨大鋒利的刀刃猶如史前怪獸,閃耀著噬人的兇光。
“打敗幾個廢柴爛木,哪里用得著休息?”謝玄撇撇嘴,瞧了瞧周處的斬馬刀,“你這家伙不是玩槍的嘛,怎么改用刀了?”
周處抓抓腦門:“上次不是輸給小安了嘛,干脆棄槍用刀,再辟新道!”
謝玄戲謔一笑:“那你很快又得換一門兵刃嘍!”
“玄哥兒的口氣倒是比力氣大!”周處咧嘴一笑,“好久不和人打斗,我渾身癢得慌。看在大家是好兄弟的份上,我就不打你臉了,只揍你的屁股!”腳步一錯,閃到謝玄背后,斬馬刀搶先劈下,剛猛的刀氣猶如怒浪排空,轟然斬向謝玄胯部。
謝玄頭也不回,手掐術訣,一片透明的水幕憑空生出,將自身護住,形成一個不停滾動的水球。刀氣乍一斬破水球,裂開的縫隙又瞬間彌合,令刀氣難以深入。
自打進入書院,謝玄的修行時間逐漸增多,畢竟這里沒什么好消遣的玩意。而地宮之行,更是讓謝玄一改往日的憊懶,修煉尤其賣力,術法造詣突飛猛進。
“抽刀斷水水更流。”謝玄輕笑一聲,從容轉身,水球的旋轉愈來愈快,不僅巧妙卸去刀氣,還使得刀氣難以對同一處集中猛攻,斬馬刀的刀鋒根本落不到實處,還被水球因勢利導,往旁處牽引,使得周處連刀式都施展不穩。
諸多教席看得贊嘆不已,謝玄的術法天賦著實驚人,一門簡單的水行術法運轉多變,將術道對武道的壓制展現得淋漓盡致。尤其是掐訣的手指靈動快疾,不枉他沒少逛煙花柳巷之地。
“你這流水是正經的水嗎?”周處嗤笑一聲,突然一側刀鋒,化斬為拍,渾身氣勁瘋狂涌向雙臂,肌肉、青筋賁張,門板大的刀身猛地橫掃,挾著呼嘯的狂風重重拍向水球。
巨大的壓迫力隨著刀身釋放,猶如天塌山傾,空氣發出沉悶的轟響聲。五彩穹頂光罩一陣搖晃,臺下觀戰學子神色俱變。
“姓周的小子好一身蠻力!”蟈爺躍出草叢,趴到廖沖耳朵眼里,“你要是對上他,切忌跟他硬拼。”
廖沖定定地看著臺上的二人,低聲道:“我一定要贏。”
轟然一聲巨響,強悍的沖擊力震得水球往后飛跌,裹著謝玄拋向武道臺邊沿。
“玄哥兒你漏水啦!”周處怪叫一聲,撲躍追擊,斬馬刀寒芒一閃,迅如閃電,瞬間逼近謝玄胸膛。
一根根綠色的藤蔓陡然從臺上鉆出,纏住周處雙腳,將他硬生生往后拖。與此同時,謝玄順著刀勁氣流往上一躍,凌空抖手,千百個小火球呼嘯砸下。
“地宮秘境自成一方小天地,你吸收的白鷺自爆碎片,莫非是一點天地本源?”清風聽完支狩真的陳述,沉思半晌,道,“所以你才難以消化,好比補藥補過頭了。”
他瞥了一眼窗外榕樹上,正在探頭探腦的貍妖,隨出一張道門密音符箓,交談聲無法外傳出去。
支狩真頷首道:“確實如此。”
清風伸出手掌,按上支狩真背心,一邊為他推宮過血,一邊慎重告誡:“老道我一輩子也沒見過天地本源,據傳它蘊含八荒世界的意志,世間難得一見。此事你絕不可告知旁人,否則必惹禍端。”他解釋道,“至少需要數年,你才能將體內的天地本源徹底吸收。在此之前,合道高手大可以從你身上,抽走這份天地本源。”
支狩真心頭一凜,道:“我記住了。”
“你需要修行一門秘法,遮蔽天地本源的氣息。不過想要瞞過合道高手,普通秘法不行,太上神霄宗也沒有此類的高明秘法……”清風拿出一枚古色斑斕的斂息玉符,遞給支狩真,“先用這枚古符將就著,但不要在合道修士面前動手,否則古符也遮不住天地本源的氣息。”
他想了想,又道:“你的精神力臻至合道,雖是好事,也有壞處。精神力越是龐大,煉出神識的難度也越高。”
“前輩說的沒錯,如今我精神力大漲,修煉神識卻毫無頭緒,也不曉得要等到猴年馬月。”支狩真苦笑一聲,遂向清風請教。
清風微微一笑:“孩子,修行是求快嗎?”
支狩真一愕,下意識地搖頭。清風道:“既然如此,又何必著急呢?你已經修行得夠快了,有時候停下來,多想想,甚至往回走一走,會更好。”
支狩真暗嘆一聲,修道本該如此,奈何自己境況不同。加上三殺種機劍胎暗藏禍患,他如何能從容不迫地領悟大道呢?
一名白鷺書院的年輕雜役洗完最后一只碗,擦了擦手,獨自走出膳房,沿著曲折幽徑,走向密林深處的茅廁。
茅廁外圍,環以竹棚遮擋,附近植滿芭蕉。年輕雜役仔細瞅了一眼竹棚,上面仍未刻上暗記。他隨手扯了一片肥大的芭蕉葉子,穿過竹棚,腳步突然一頓。
一名扎著道髻的中年人蹲在茅坑上,身著太上神霄宗道袍,嘴里哼著不著調的鄉間俚曲。
那是一首很古老的巫族民歌。
年輕雜役目光閃動,往四周一掃,隨后也在鄰近的茅坑蹲下,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低聲應和著俚曲。
“帝頊和?”中年道士側過頭,審視般地看著年輕雜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