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了,說吧,想要什么。”
艾格隆不耐煩的催促,讓滿心沮喪的讓娜,漸漸地恢復了理智。
盡管她現在根本就不想說話,但是她卻不得不思考怎樣回復陛下了。
畢竟,真要惹陛下不高興了,那就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問題了,搞不好自己和家人還得付出什么慘重代價。
可是,該要什么呢?還能要什么呢?
在見陛下之前,她已經和家人為了怎樣應付陛下而排演了許久,然而,無論是誰都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成現在這樣,她根本就沒有準備。
一旦脫離了“大綱”,她就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而已了,她怕自己再說錯什么話,反而自取災禍。
思來想去,她最后只能抽抽噎噎地回答。
“我……我只是想要去巴黎,當個貴婦……”
說完之后,她又抬起眼睛,給了艾格隆一個委屈巴巴的眼神,顯然心里是傷心透了。
艾格隆并不感到意外。
一個這樣的小姑娘,她還會要什么呢?總不能是要國泰民安吧。
雖然她的愿望很虛榮,但也“樸素”,簡單到幾乎不用去猜測。
“以你的美貌和才華,這個愿望不是簡簡單單嗎?就算沒我一樣能行。”艾格隆聳了聳肩。
“可是哪有您說的那么容易?”讓娜委屈地橫了他一眼,“我們家不是貴族,又不是什么富豪家庭,我能夠依仗的也只有自己了……”
“所以你就想要找個幫忙的人,或者說得難聽點,想要找個跳板。”艾格隆立刻就明白了一切,做出了斷言,“而我就是你能夠找到的最好對象,至少比什么老公爵老侯爵強多了,是吧?”
說到后來,艾格隆為自己戰勝了想象中的競爭者,甚至有點沾沾自喜了。
讓娜沒有回答,不過她梨花帶雨的表情,至少已經說明一切了。
“我明白了。”艾格隆點了點頭,“其實,這個目標,和上床并沒有什么本質聯系。我既可以上了床之后把你忘了,把你留在奧爾良不聞不問;也可以不上床而滿足你的愿望,不是嗎?”
“可是,如果您不要我的話,您又有什么理由幫我呢?”讓娜反問,“在我這里,難道您還有別的需要的嗎?”
這話倒是問到了點子上。
確實,雖然讓娜家里可能有點錢,但是對于皇帝來說,她和乞丐也沒有什么本質區別,想要打動自己的話,她的資本確實也只剩下身體了。
按正常邏輯來說,應該就是這樣的,兩個人你情我愿地進行交易,一個付出身體,一個付出……呃,其實也不用付出什么,艾格隆只要說幾句話,讓娜自然可以在巴黎暢通無阻。
不過,今天的艾格隆,并不想要笑納這份交易品了。
久違的良心發現,讓他不忍心在這里偷香竊玉。
但是,他卻不介意滿足這個少女的小小愿望——也許,就當做今晚的補償吧。
“你很走運,因為你傾盡全力的演出,讓我今天我的心情不錯。”艾格隆微微笑了笑,“我覺得,像你這樣美貌而有具有才能的女子,確實不應該在這種小地方埋沒,你應該在更加輝煌的舞臺上閃耀……”
“可是我不能當演員啊!”讓娜一聽就有點急了,“陛下,我跳舞只是為了取悅您,我不想要去什么舞臺……當然,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只給您一個人表演。”
艾格隆當然知道讓娜在顧慮什么。
畢竟,這個年代,“女演員”的名聲實在太差了,正經人家誰會跟這種人來往呢?
“別誤會,我也沒有讓你去當演員的意思。”他連忙擺了擺手,“我只是說,你有資格去巴黎,并且在那里得到一席之地,而我,可以幫你實現這個愿望——”
讓娜的眼睛頓時一亮,但是很快又充滿了疑惑。“您打算怎樣實現呢?”
“我可以在回巴黎之后,公開夸獎你幾句,這樣人們就會對奧爾良的讓娜小姐充滿了好奇,而等到那個時候,你再在巴黎出現,讓人們見識到你的風姿。”艾格隆簡單地描述了一下,“巴黎人喜歡新奇,只要你拿捏得住分寸,再加上又有我的背書,你很快就可以聲名鵲起,到那個時候,你簡簡單單地就能夠出名……當然,很多人在一時聲名大噪之后,很快又會默默無聞,所以接下來就看你自己能不能駕馭住自己的名氣了,我只能把你帶進巴黎的大門,至于以后怎樣,那就看你自己的努力——怎么樣,美麗的讓娜小姐?我的建議靠譜吧?”
讓娜一動不動,聽著他的解說,目光閃爍不定,既有幾分疑惑,又有幾分癡迷。
等到艾格隆說完之后,她輕輕嘆了口氣。
“陛下,您說得很好。可是……要不您還是上來吧,不然這樣的好事憑空落到我頭上,我于心不安。”
說完之后,她張開雙臂,再度對艾格隆發出了任君采擷的邀請。
對讓娜來說,反正自己要踏入到名利場當中,是一定要犧牲掉一些東西的,既然注定要犧牲,那選一個最好的犧牲對象反倒是是一種幸運。
哪怕拋開權勢不談,陛下本人也很帥,把自己的初次交給他,好像并不虧,反而是大賺。
這下她的動機已經不是對權力的仰慕,反而更多是來自于少女情竇初開的激情。
而對艾格隆來說,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你怎么就這么急呢……他差點無語了。
要說她這樣有沒有吸引力,那當然是有的,不過,唉,好不容易做了一回人,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考慮這個。”他故意皺了眉,擺出了嚴肅的神情,“難道你覺得你可以擺布我嗎?”
被艾格隆這么一嚇唬,讓娜頓時花容失色,原本眉眼間的淚水還沒有干涸,這下差點又要哭了出來。
“陛下,您就這么瞧不上我嗎?”她又抽噎起來,委屈地問。“我都已經這樣努力了,您難道還要羞辱我嗎?”
確實如此,對于這樣的美人來說,艾格隆的態度可能是更接近于羞辱吧。
外省的女子終究是外省的女子,無論多么好看,察言觀色的能力能力始終是比不得巴黎的大小姐們啊……艾格隆無聲地在心里嘆了口氣。
自己已經把話說得這么明顯了,她卻還是這么不依不饒,要不是自己今天心情確實好,只怕直接就要不耐煩而翻臉了。
不過,反過來說,見慣了宮廷貴婦們的機智和風趣,這種未經雕琢的“直接”和“嬌憨”,也給艾格隆帶來了一種別樣的體驗。
他伸出手來,又輕輕地彈了一下讓娜的額頭。“如果不是因為你好看,你以為我會閑到跟人說這么多話嗎?”
讓娜吃痛地“呀”了一聲,這下連哭都沒法哭了,只是委屈巴巴地看著陛下。
“坐好。”艾格隆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然后示意她坐下。
讓娜不敢不聽,只好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的旁邊。
“不妨跟你說吧,我并不是沒對你動心,我只是……只是想起了我妻子,此時她懷著孕,就坐在包廂里,離我僅有咫尺之遙。”等她坐好之后,艾格隆又輕輕嘆了口氣,“如果我真的如你所愿,那我這種行為又算什么呢?”
“如果普通人這么干確實不對,但您是陛下,您當然可以為所欲為呀?”
讓娜誠實地說出了心里話,“況且,您之前難道沒有做過類似的事嗎?”
讓娜雖然是無心之問,卻一下子噎得艾格隆說不出話來。
類似惡劣程度的事,他對特蕾莎難道就沒有做過嗎?
外人的一句無心之語,反而比當事人的指責,更加讓他痛切地感受到特蕾莎遭遇的背叛和傷害之深。
只是,哪怕心里愧疚,發生過的事情終究是不會改變的,被他傷透的心,終究會留下難以愈合的傷疤。
“我是做過,但現在我覺得已經夠了……是的,夠了。”艾格隆沉默片刻之后,做出了答復,“我剛才說過,你來得不湊巧,因為就是從今天開始,我覺得夠了,是時候做出點改變了。”
“這太不公平了!”讓娜立刻抗議,“為什么輪到我的時候就變卦了……您太不講理了!”
“你說過的,我可以為所欲為。那么,即使不為所欲為,也是我為所欲為的一種選擇。”艾格隆攤了攤手,“要怪就怪太不湊巧了吧。”
不知不覺當中,他自己也沒發現,自己對待讓娜好像多了幾分調侃戲謔的語氣,甚至是在故意逗她。
是的,雖然拒絕了讓娜的投懷送抱,但是他對她本人卻沒有什么厭惡感。
剛才讓娜說他是“咱們的風流皇上”,雖然充滿了外省的鄉土氣息,但是卻又莫名地好笑,讓他忍俊不禁。
被他這么一繞,讓娜顯然有點跟不上節奏了,但是隱隱約約當中她好像發現陛下的話是對的。
既然可以“為所欲為”,那“不做”也是他的權力。
皇帝,就是有著隨時可以翻臉的自由,而旁人只能成為這種反復無常的犧牲品。
哪怕再怎么樣不甘心,她也只能接受自己的失敗了。
“您一定不要我了嗎?您……您難道真的打算洗心革面,不再當風流皇上了嗎?”她盡最后的努力,鼓起勇氣,眼巴巴地祈求艾格隆,“陛下……我想要的東西真的只有那么一點呀!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這一點艾格隆倒是真的相信,看著她就不像是有什么大野心的人。
“洗心革面?這我可不敢自吹自擂,而且我習慣了隨心所欲,以后也同樣如此。”他輕輕搖了搖頭,“但是至少這一次,我為自己劃了一條界限,我不想越過去。”
“真羨慕皇后陛下……”意識到自己希望落空之后,讓娜輕輕咬了咬嘴唇,“她被您這樣珍視,一定很幸福吧。”
珍視?幸福?艾格隆聽了之后差點要笑出聲來了,特蕾莎經歷過多少羞辱,又經歷過悲憤和絕望的時刻,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可是,人跟人之間是無法互相理解的,易地而處的話,確實像讓娜這種少女,無法理解特蕾莎為什么要生氣,畢竟都已經是皇后了還要在乎什么呢?
算了,跟她解釋這些也絲毫沒有意義,今天說到這兒,他已經盡興了。
而且他知道,他的妻子此刻一定是滿懷忐忑地等待著自己,等待著丈夫歸來,只怕已經快要心如刀絞了。
于是,他輕輕地站起身來,然后拍了拍讓娜的頭。
“今天談話到此為止吧,讓娜,謝謝你,你既獻給我如此優美的舞蹈,又陪我進行了如此有趣的對話,甚至還啟發了我找到了不一樣的自己……嗯,盡管這不是你的初衷,但客觀事實就是如此。所以,為了表示對你的感謝,我會遵守我的承諾的,巴黎的大門會為你敞開,你會發現,那里的世界會如同你想象的一樣瑰麗,奢華,紙醉金迷……但是,也許終究有一天,你會發現,這一切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具有吸引力,人終究是一種容易厭倦的生物。”
艾格隆以一種“過來人”的姿態,給出了一番告誡(或者說預言)。
“陛下,那我還能再見到您嗎……”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讓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滿懷不舍地問,“我……我真的喜歡您呀。”
只見了一面的喜歡嗎?那還真是有點廉價啊。
不過艾格隆并不打算戳破這個看上去美好的肥皂泡。
他只是打量著面前梨花帶雨的少女,然后輕輕地卸下了她的手,然后微微頷首作為告別,接著悠然離開了房間。
就在剛剛打開門的那一瞬間,艾格隆驚訝地發現,艾格妮絲居然站在門口。
她的目光當中閃爍著許多看不清的神采。
艾格隆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雖然現在處于一種很難撇清的狀況當中(畢竟他剛剛和一個少女共處一室),但是一種微妙的氛圍,卻讓他此刻理直氣壯,并無半分心虛之感。
也許這就是剛才“坐懷不亂”給他的底氣吧。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之后,艾格妮絲伸出手來,自然而然地攬住了他的手,并無半分滯澀或者厭惡。
“陛下,您離席太久。大家都在等著您去看新劇目呢。”
“嗯。”艾格隆自然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一起走了幾步,直到片刻之后,他終于忍不住了。
“你聽到了多少?”
“只聽到了該聽到的。”艾格妮絲回應給他一個明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