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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揠苗助長?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最終診斷

  事兒已經發生了大半年,到了現在,廖榮飛早就知道自己當初診斷出了問題。

  其實從皮膚科臨床的整體診斷數據來看,這類皮損本就容易誤診,而發生在面部的幾率更低,診斷正確率也更低。

  所以祁鏡并沒有死掐他的誤診,而是從另一個本該做好的細節做切入點,深挖他門診時犯的一系列錯誤。

  沒有向家屬明確激素的副作用只是剛開始而已。

  因為沒有明確激素副作用,沒有說明在藥物沒有起效后一定要盡快回院復診,所以等許文軒和家屬在一周后再回到門診時,他眼周皮損擴大,大有向眼睛進軍的意思。

  其實在剛用藥的第一天,激素確實起了一定的消炎作用。孩子的瘙癢感得到緩解,紅斑消退了一部分。但到了第二天的下午,藥效一退,皮膚紅斑再次浮現,并且比之前整整擴大了一圈。

  也許是顏色淡了些,所以家屬覺得沒什么,就繼續用了激素。

  直到下一周去復診前一天,他們都沒發現問題,就以為藥效差了些而已。

  許文軒右眼周圍一大片皮膚都遭到了外用激素長時間的刺激,皮膚屏障功能被打破,造成紅斑皮疹的感染一步步開始進化。

  進化不僅增強了感染的范圍,還改變了感染帶來的癥狀表象。

  一周后回到廖榮飛面前的許文軒,右眼周圍除了一大片皮損外,其間還出現了細密的小水泡。瘙癢倒是止住了,畢竟用著激素,但其他癥狀實在和廖榮飛預想的療效相去甚遠。

  這時他才發現是自己誤診了。

  “好,咱們先不急著往下說。”祁鏡坐在椅凳上,指了指講臺說道,“廖教授先幫我按一下鼠標吧。”

  “鼠標?”廖榮飛看著電腦屏幕上偌大兩個“謝謝”,心里有些奇怪,“要點哪兒?需要先退出來嗎?”

  “隨便點一下屏幕就行了,謝謝兩個字只是中場休息,后面還有別的內容。”

隨著鼠標,廖榮飛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小段文字:一錯——盲目使用激素,缺乏對藥物副作用的敬畏心  “喂,這是什么東西?”

  “只是做個記錄罷了。”祁鏡不以為然,“咱們繼續吧。”

  “什么叫做記錄,難道還有下文?”

  “難道之后廖教授沒犯錯嗎?”祁鏡輕哼了聲,說道,“小男孩的結局可不只是皮疹紅斑那么簡單啊,要是你能早點發現問題所在,盡早干預,最后也不至于發展到那種地步。”

  之前的皮疹紅斑只是個普通小姑娘,相貌平平,但在激素這樣一個高科技美顏濾鏡面前,它完全變了個模樣。

  鮮紅的皮損斑塊,周圍帶有一圈損傷結痂后的痂皮,中間則是小水泡,甚至還夾雜了一兩顆剛冒出來的膿皰。

  廖榮飛當時看了這些新的變化,心里有些猶豫。

  當然在看診的時候,他并沒有把這些表現出來。手上依然寫著病歷記錄和檢查項目,臉上也依然是一副只屬于專家的沉著模樣。

  最后的診斷被改成了濕疹。

  濕疹的原因非常多也非常雜,廖榮飛畢竟是副高,看到激素無用,不可能再往過敏上靠。首先能想到的就是感染,細菌性感染。

  祁鏡翻到了第二份門診記錄單,問道:“廖教授,你在下皮膚細菌感染時有沒有做過相關檢查?”

  “當然有!”

  廖榮飛說道:“我當時想到可能是皮膚感染,所以做了皮損刮片的鏡檢,可是什么都看不到。最容易鏡檢的真菌是陰性,我只能判斷是細菌感染。”

  “鏡檢陰性......”祁鏡看著檢查報告欄里非常扎眼的“”號,繼續問道,“那有沒有做培養呢?”

  “培養?”廖榮飛心里咯噔了一下,沒想到祁鏡的提問會那么刁鉆,“門診培養?這有必要嗎?”

  “鏡檢陽性自然沒必要,可現在是陰性,判斷細菌感染總得有點依據吧。”祁鏡笑了笑,“難道臨床診斷都要用排除法嗎?”

  “很多時候都是迫不得已才這么做的。”

  明明可以做到更好,可到他嘴里又成了迫不得已。祁鏡聽后只能嘆了口氣:“判斷細菌感染后,給了外用的抗生素藥膏,結果呢?”

  “結果......結果不太好。”

  “是根本沒效果吧。”祁鏡指著記錄單上的描述,說道,“整整2個星期的治療,不僅皮損沒有消退,還有愈演愈烈之勢。話說這兩個星期的空白期,要是早點做培養,也不至于這樣。”

  “我完全是按照臨床癥狀去治的,當時的判斷并沒有錯!”

  “當時沒有錯?”祁鏡看向之后的記錄內容,繼續問道,“廖教授是副高銜了吧,連副高都沒能治好的皮膚病,是不是該請示一下上級醫生?”

  “請示?”

  廖榮飛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找所謂的上級醫生了,因為在許多人眼里他就是上級醫生。一個普通的皮疹紅斑就嚷嚷著請示大主任,這是一件非常丟面子的事兒。

  要是被其他醫生看見了會怎么想?

  他以后還怎么做備班?

  “我都是副高了,還請示上級?”

  “難道廖教授以為自己能治好所有皮膚病?永遠不需要請示上級?就連黃所長遇到棘手的問題,有時候都需要開病例討論會集思廣益一起解決呢。廖教授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了么?”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祁鏡攤攤手,笑著看向了臺下的洪大主任,“也不知道洪大主任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喂,小子,你別挑撥離間!!”廖榮飛有些急了。

  “擺設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按下鼠標吧。”祁鏡又指向了桌面。

二錯——掩飾自己的失誤,為了顏面二次誤診  廖榮飛誤診的源頭就在一開始的濫用激素上。

  因為濫用激素所以引出了不典型的癥狀,而這種不典型癥狀又誤導他繼續使用了大量抗生素。抗生素本身也有一定副作用,那就是讓細菌產生耐藥性和破壞正常菌群。

  在許文軒的臉上,抗生素選擇了后者。

  “到了這一步,廖教授竟然還沒想到是真菌感染嗎?”祁鏡問道,“皮損癥狀雖然變得很奇怪,但反射弧再長也應該想到了吧。”

  “我當然想過,之前做鏡檢就想到了!”廖榮飛還在辯解,“可是鏡檢是陰性啊!沒菌絲,也沒孢子!”

  “所以你想到了銀屑病?”祁鏡用手指彈了一下手上的照片資料,“就因為出現了一些脫屑的癥狀?”

  “這,這很正常吧。”

  “我就問一句。”祁鏡說道,“既然廖教授那么仰仗鏡檢,那在抗生素治療兩周無效后,有沒有復查皮損刮片的鏡檢?有沒有哪怕一丁點懷疑過自己之前的判斷?”

  在祁鏡的幫助下,廖榮飛的錯誤被無限放大,被說得實在沒了脾氣。

  整件案例經歷了三次誤診,從過敏到細菌感染再到銀屑病。病變范圍也從普通的皮膚慢慢延伸到了皮下,甚至最后還累及了角膜。

  許文軒視力降了,眼睛腫得快睜不開了,家屬把事兒鬧大了,洪大主任才知道了內情。開了病例討論,經提醒他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真菌上。現在的癥狀和一般的面癬完全不一樣,壓根看不出環形紅斑,不過也實在是沒什么好懷疑的了。

  在復查的刮片鏡檢中發現了大量螺旋狀菌絲,培養后也發現了真菌菌落。

  而許文軒的眼睛雖然保住了,但角膜損傷后帶來的視力下降沒法更改。即使全免了診治費用,到頭來皮膚科醫院還是賠付了一大筆賠償金。

  一切的源頭就出在最開始的激素使用上,這就是之后所有誤診誤治的伏筆,廖榮飛沒得辨。

  但祁鏡這次也不是朝著誤診來的。

  正如廖榮飛說的,誰都會誤診,所有名醫都是從不斷誤診不斷糾錯中成長過來的。重要的是在發現自己誤診后該如何收場,如何漂亮地挽回敗局,這才是一個久經戰場的臨床醫生該擁有的能力。

  不過在祁鏡看來,這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每個醫生都該做到。而對于在座的專家們,要求應該更嚴格一些。

三錯——沒有溯源,為病人杜絕感染源,防范于未然  再見到第三句的時候,那位洪大主任終于坐不住了。

  也許是剛剛侃侃而談的樣子給了臺下許多人一個錯誤的印象,會誤以為他是個高年資醫生。但其實祁鏡這樣的研究生住院各大醫院隨處可見,見了副高哪兒可能趾高氣昂的。

  祁鏡如此,自然會帶上一層黃興樺的關系。

  如果是說廖榮飛,洪主任不會有意見。誤診三次還害的孩子視力大減,挨噴挨罵是咎由自取,有人能替自己開口反而是件好事兒。

  可再往下說,那就到了他參與進來的環節。這時候說廖榮飛就是在說他,自然沒法再忍。

  “小子,這就說的有些過了。溯源這種事兒,我們一直在做,只是沒能找到源頭罷了。”

  “沒找到?”祁鏡說道,“問過家養寵物史,應該知道許文軒一直養著一只兔子。從兔耳部出現毛發脫落、皮膚起紅斑、皮屑和結痂應該不難猜出兩者的聯系吧。”

  “不,兩者并沒有聯系。”

  洪主任難得站了起來,接過遞來的麥克風,說道:“兔子臉上真菌造成的皮損與許文軒不同,取活檢后做的鏡檢發現的是孢子,和病人刮片里布滿的大量菌絲實在相差太大了。”

  “可能國內的儀器沒那么先進,但是可以給那只脫毛的兔子做診斷性治療,然后根據診斷性治療來確定是否有同源性。”

  祁鏡說道:“而且之前廖教授的處理方式改變了真菌原有的特征,孢子菌絲并不能代表一切。”

  “如果沒有確鑿證據......”

  洪主任還想用同一個理由來堅持自己的論點,但其實祁鏡早就做好了準備:

  “7/25,許文軒父親的手背出現環形紅斑;9/15,許文軒母親的手臂和頸部出現相同的環形紅斑。兩人也是反復感染,甚至波及全身各處。”

  “當時鏡檢發現了大量棒狀孢子,與兔子皮損鏡檢后的結果相同。基本能斷定是一種兔子常見感染真菌,須癬毛癬菌。這種菌可以深入皮膚的真菌感染,這也就能解釋了,為什么這種感染可以累及角膜。”

  同一屋檐下的一家三口,全都是反復感染真菌,而他們的唯一共同點就是兔子。

  事兒被祁鏡一口氣說死,沒有再反駁的余地,這屆傳染科大會最后在一種極其尷尬的氛圍下落了帷幕。

  “怎么樣,這孩子不錯吧?”

  “確實不錯,有你當年的風范......你別激動,我是說什么都不怕的氣勢,單論知識面和診斷思維的話,你當年太渣了,沒有可比性。”

  黃興樺倒是沒有反駁,也沒表現出什么不開心的樣子,反而問道:“那誰能比得上他?”

  只是稍稍想了想,那人便答道:“恐怕沒人能出其右了。”

  “哈哈哈,連你都這么說!”黃興樺笑著說道,“那件事兒可以交給他了吧?”

  “他現在什么職稱?”

  “職稱?沒職稱。”黃興樺說道,“才剛從丹醫大畢業而已,做的是王廷的碩士生,還沒滿一年呢。我倒是幫他爭取過,已經減了兩年了。”

  “兩年......那就是說碩士畢業后就能升主治了?”

  “差不多吧。”

  “不能再快點嗎?住院有點說不過去。”

  “再快?已經很快了吧,當初我上報的時候還說主治已經沒法破格升職了。”

  “職稱上是沒法動了,不過可以在其他地方想辦法......他離碩士畢業還有兩年,一旦畢業就能升主治,那直接讓他畢業怎么樣?”

  “啊?”黃興樺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這屬于丹醫大的管理范疇,我們能插手嗎?”

  “能是能就是空間不大而已,成績方面應該沒問題......他有畢業論文了嗎?”

  “這,應該有吧。”黃興樺想到之前祁鏡和他說的那個課題,“就是他取的課題有些怪。”

  “怪?”

  “嗯,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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