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的是已經離開了內急的李玉川。
  上星期他轉去了外科急診,只要完成那兒的實習,拿到實習評估表就能順利完成本科學業。
  祁鏡沒想到他會特地過來找自己:“怎么了?”
  “祁哥,剛收的摩托車禍,兩個人騎車撞上了隔離欄。前座的司機胸口有撞擊傷,胸片做完考慮胸肋骨多處骨折。”
  祁鏡點點頭,覺得沒什么問題:“嗯,然后呢?”
  李玉川猶豫了會兒,想了想還是說道:“叫了骨科會診,但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怎么不對勁?”
  “病人說自己胸口疼,有點胸悶。”
  “胸部撞擊傷,這不是挺正常......”祁鏡忽然轉頭看向他,“胸悶?做過心電圖嗎?”
  “一來就做了,說是竇性心律,沒什么問題。”
  “那心音呢?”
  李玉川尷尬地笑了笑:“我聽過,可惜沒聽出來。”
  他還以為祁鏡需要考慮一會兒,沒想到只是這些零碎的線索就讓他抓住了問題的關鍵,能說出聽診心音就說明和自己的看法一樣了。
  李玉川想想還是有些不甘心。
  畢竟他是翻了不少書才偶然間知道這種情況的,怎么到了祁鏡這兒就成了常駐在腦袋里的知識了?
  “你稍微等一下。”
  祁鏡從旁邊抽出一張紙,刷刷地寫下了那個低血糖病例的生命體征數據:“數據都給你們,現在病人就在你們面前,查體神清氣平,腹軟......想想接下去該怎么辦。”
  一通說完,他便離開了休息室。
  李玉川走在他身前,邊走邊笑著問道:“祁哥又在訓新人呢?”
  “沒辦法,誰讓今年應屆畢業生都找好了醫院,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大四生里面淘換淘換。”
  李玉川聽完再沒多話,把祁鏡引到了病人那兒。
  20來歲的年輕人,就睡在外科急診門口。胸片剛拍完,和骨科會診單一起插在他枕頭下面。
  從胸片上看,病人確實有很明顯的胸肋骨骨折。估計撞車時的巨大慣性,把他的胸膛硬拍在了車把上。
  不過這小子運氣還不錯,只是單純的骨折。胸骨塌陷不明顯,肋骨也沒有太多移位,身體其他地方最多也就幾處擦傷。
  肉包鐵出了車禍只是這點傷,只能說大難不死。
  祁鏡看完胸片問道:“今天外急誰值班?”
  “嚴云凱。”
  “人呢?”
  “在清創室里。”
  祁鏡眉毛一挑:“車禍清創你不進去看看?”
  “他說自己縫合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身邊。”
  李玉川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這位坐前座,清創室里那位是后座。車禍后直接飛進了綠化帶,身上只是一些被劃開的小傷口,其實也沒什么可看的。”
  祁鏡知道,這哪兒是什么不喜歡有人在身邊啊,無非就是嚴云凱對自己的手法不自信罷了。
  生怕一緊張失手出了差錯。
  只不過這樣的話,對李玉川來說很不公平。
  外科急診的時間本來就少,病人主訴的類型雖然以腹痛外傷居多,但真要落實到診斷,其實花樣還是很豐富的。
  很多外急手術本科生根本看不到,只能靠外科急診來接觸這類病人。
  要是僅僅因為帶教個人原因,最后連縫合都不讓看,那學生還學什么呢?
  只不過對這事兒,祁鏡也沒什么太好的辦法。
  就算自己大發善心告訴祁森,估計也是搪塞兩句了事。醫院終究以治療病人為主,醫生和實習生,領導肯定選前者。
  對于李玉川這個當事人來說,上告帶教老師絕對不是明智的選擇,最后倒霉的還是他自己。
  “不看就不看,沒什么大不了的。”祁鏡安慰了他一句,戴上聽診器,問向病人,“胸口疼得厲害嗎?”
  “挺疼的。”
  “1-10級,10是最疼,選一個。”
  “7吧。”
  聽筒被輕輕地放在了病人的心尖區,四處來回移動。祁鏡連續聽了十幾秒,最后在心尖稍上方捕捉到了什么。
  他固定住聽筒的位置,然后摘下聽診器遞了過去:“好好聽聽。”
  李玉川戴上聽診器,努力地聽了好一會兒,一無所獲。
  祁鏡也挺無奈的,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基礎差了些:“你該好好復習聽診了,別以為現在有彩超有心電圖有介入就不需要自己的耳朵。”
  祁鏡收起聽診器,指著自己的耳朵告誡道:“儀器是死的,它會出故障,會人為操作失誤,可耳朵接受聲音的過程卻是完全被動的。”
  “別和我說沒空,急診有那么多心梗和心律失常的病人,有空完全可以穿著白大褂去聽。”
  “病人巴不得醫生多去關心關心他們,你臉皮一定要厚,懂么?”
  李玉川撓了撓頭,傻傻地憨笑起來。自己離開內急才多久,竟然已經懷念起祁鏡的罵聲了。
  罵歸罵,祁鏡也知道聽診很看天賦。
  聽覺敏銳的人學得快,聽覺遲鈍就會麻煩些。想要練就一副聽什么就是什么的好耳朵并不容易,需要花費不少精力。
  而且時代在進步,有很多新型檢查比聽診來得更客觀更準確,很多醫學生久而久之就把這個能力給忘了。
  除了心內科和呼吸科,其他科室使用聽診器的頻率只會越來越少。
  碰到心臟問題就上心電圖,檢查結果問心電圖室,治療方案問心內科會診。碰到肺部問題做胸片ct,檢查結果問讀片室,治療方案問呼吸胸外會診。
  看上去很無腦,但這是時代進步造成的,誰也沒法阻攔。
  祁鏡回身走向休息室,嘴里說道:“確實有點雜音和心包摩擦音。”
  李玉川聽后顯得很興奮:“那是不是能確診了?”
  “讓嚴云凱做心肌酶譜啊,聽診那么主觀的檢查怎么能拿來確診?”
  也許是祁鏡聲音響了些,清創室忽然開了門,嚴云凱探頭探腦地向門外張望了兩眼:“李玉川,剛才是誰在叫我?骨科的黃老師來了?”
  “還沒......”
  “不,是我。”祁鏡擋在李玉川面前。
  嚴云凱知道祁鏡的身份,所以對他非常忌憚。他臉皮猛跳,感覺連手上的縫合器都快拿不住了:“你,你怎么在這兒?”
  “外傷后急性心肌梗死,快叫心內會診吧。”祁鏡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嚴云凱感覺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外傷后心梗,怎么聽都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