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對警察搭檔,有“好警察”和“壞警察”區分角色;一個家庭,也有嚴父和慈母的經典搭配。
慈母是謝勁竹,而錢良義就是那個嚴父。但這個嚴父運氣不好,遇到叛逆期的關琛,只能成為后者心目中的一坨狗屎,導致錢良義被針對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感嘆“趕緊來個人把他弄走吧”。
雖然錢良義看起來很慘很狼狽的樣子,但劉禮豪依舊不敢小看他,更不可能把牢騷當真。他清楚,錢良義打從他走進工作室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很警惕他的來意。所以那種句“弄走”是在直鉤釣魚,誰上當誰是傻子。
劉禮豪遲遲找不到突破口,白白給工作室打了半個多月的工,還倒貼了好幾百的交通費,眼看著計劃陷入僵局,終于,當關琛提出“以販養吸”業務的時候,劉禮豪有了新的靈感。
那就是——捧著關琛使勁折騰工作室。
最后的結果,要么折騰到錢良義三天兩頭去跟謝勁竹打報告,最終忍受不了關琛,給出“有他沒我”的選擇讓謝勁竹選,導致關琛和謝勁竹之間有了裂痕;
要么折騰到工作室瀕臨破產,有情有義的謝勁竹,會希望挽救員工們的飯碗,而重情重義的關琛,也一定會“犧牲”自己,幫工作室搞來一筆錢。
這是個長久的計劃,兩個月下來,他已經逐步取得關琛的信任,可以開始第一步了。
“連第一步都還沒開始,你剛才還敢說‘計劃很順利’?!”男人繃不住驚訝。
劉禮豪說:“這個計劃最難的地方,就是前面準備的部分!信任!”
他舉例說,就像這次來京城,關琛的經紀人、執行經紀人、保姆什么的都沒有帶,就他一個人跟在關琛邊上,處理一切大小事務。
男人嗤笑:“這不能說明什么,全天跟在邊上的也可能是助理。”
“那你見過有哪個助理是負責給藝人拉的?”劉禮豪呵呵一笑。
成為奸臣的前提,是先取得信任,否則說出來的話無足輕重,不僅不會被當作一回事,還很可疑。
劉禮豪印象很深刻,在魔都的時候,他就曾包藏禍心地提議關琛,把電影制作公司開起來,如果錢良義始終反對,就先斬后奏做了再說。沒想到話一說出口,關琛突然警覺起來,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再提起新公司的事情。劉禮豪知道自己差點打草驚蛇,心虛之下,決定在取得關琛信任之前,再也不敢輕易開口提建議。
然而取得關琛的信任并不簡單。
跟大部分缺少安全感的孤兒一樣,關琛防范心很強,不輕易給人手機號碼;不隨便講自己的事;不跟人透露自己的行蹤;就連喝水,離開視線過一會兒的水,他都不喝。完全不知道這人曾經經歷過什么傷害,才能養出這些習慣。
為了獲取關琛的信任,劉禮豪悄無聲息地做了許多事。
比如,所有能跑腿的事,劉禮豪都自告奮勇去做。端茶倒水拿毛巾這些尋常小事他做,找青年導演這些事他也做,在《芒果》劇組他也查漏補缺,對外的時候主動充當惡人角色,跟扮演好人的關琛相得益彰。
再比如,他專門邀請關琛去澡堂泡澡。
這是他幾年前,沒戲拍生存不下去的時候,去給當銷售買保健品學到的手段。赤裸相對的兩個人,能增進感情。物理層面的靠近,能拉進心理距離。而澡堂是名正言順讓人脫光衣服和靠近的地方。在暖烘烘的澡堂,被溫水一泡,再堅固的心防也會軟下來。
劉禮豪邀請關琛去搓搓背,關琛答應了。一泡進水里,關琛就說,澡堂真是談話的好地方。劉禮豪心里一驚,以為自己那點手段被關琛識破。結果關琛接著說,在澡堂里,人脫光了衣服,彼此帶沒帶武器和竊聽器,一目了然。劉禮豪這才放心,關琛都開始講胡話了,說明效果真的不錯。關琛好像很久沒泡過澡,興致很高,拉著他一起在水池里調笑,互相潑水,仿佛兩個歡快的少女。
當銷售的那段日子,他學到了很多。其中就有如何換位思考。
換位思考不是簡單的同理心感受,而是關注對方的想法和利益。
關琛跟大師兄一樣,重情大于重利,渴求親密關系,所以他扮演一個體貼的師兄就足夠了。
這么一通事做下來,效果也很明顯,關琛果然改口稱他為三師兄了。雖然依舊沒有給他第二個手機號碼,但至少關琛偶爾想到一些事情的時候,會通知他一聲了。
某天,關琛突然致電給他,說想接了,問他有沒有渠道。
關琛也就是不怎么關心圈內的時局,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行情。
一個演員,一年時間,票房累積五十億。兩部電影已經爆了,第三部田導的新作品,他是主角,春節上映。這種成色的黑馬,其實早就被各種商家注意到了。不管是綜藝,還是電影,所有關琛出演的作品,無一沒有大爆,哪怕花絮和預告,有一個是一個,都有遠超預期的收益。關琛的這種常勝之姿,其實非常吸引國內那些迷信運勢的商家。而且關琛上升的速度太快了,就像股市里曲線最漂亮的那支股票,讓人心生“將來一定還會漲”的預感,心里蠢蠢欲動,想要早早買進。
劉禮豪不知道錢良義是怎么搞的,竟然一直沒去接觸這些商,等于是有錢撿都不愿意撿——這正是劉禮豪覺得謝勁竹工作室不專業的地方。所以他覺得把關琛從這樣一個破地方帶出來,放進更好的公司和團隊里,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有好處。
所以計劃的第一步,劉禮豪執行得很堅決。
“你那計劃跟有什么關系?”男人問。
“這你就不用管了。”劉禮豪說,計劃順利的話,關琛明年就會離開謝勁竹工作室。男人和他背后的公司,只要等著接手就行了。當然,這一切前提是,“你們給的好處費,再漲漲。”
“臨時漲價,不地道吧。”男人平靜的聲音下,暗藏著不高興。
劉禮豪反正臉皮厚,說:“當時說好的價位,是《警察的故事》上映幾天的行情。現在不一樣了。《黑蛟龍2》一部,春節《命運鑰匙》一部,再加上各種綜藝。就之前那個價,不漲才不地道吧?”
男人沉默,也許在盤算著確切的數額,也許在醞釀著反駁。
劉禮豪接著說:“你想想清楚,過兩天金牛獎最佳新人入圍名單出來了。如果關琛沒有入圍,我把頭割下來給你。”
在圈子里混了這么些年,什么樣的藝人能夠大火特火,劉禮豪模模糊糊是有感覺的。出道后作品連續幾部爆火,口碑票房雙收,其實像這樣的新人,圈里數年來涌現過不少,但真正讓劉禮豪敢大膽漲價的原因,還得是接觸過關琛之后,得來的信心。
那禁欲般的生活,那對名利的淡薄,那重情重義的稀缺品質,那只在買書上消費的低物質欲,對劉禮豪來說,這些統統是麻煩。
但正是這些麻煩,也讓劉禮豪心生嫉妒。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理想中的自己,一個十年前沒有從謝勁竹工作室離開的自己。
十年前,他認為大師兄嫉妒排擠他,因此離開。
以他的天賦,他很快找到了新的經紀人和新的經紀公司。
雖然這家公司的片酬,要被層層分潤,說好的三成,最后到他手里的時候只有一點。經紀人告訴他,有戲演就不錯了。他最后也忍了下來。就像經紀人說的,有戲演就不錯了。
劉禮豪安慰自己,專心演戲吧,等成為了大明星,一切就不一樣了。
接到的第一個角色,是電視劇里的小配角,戲份不多,但他全力以赴,展現出來的演技讓他在片場得到了導演的青睞,導演預定了他出演下部作品的主要角色。劉禮豪相當興奮,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認認真真地準備角色,結果到試鏡那天,劇組突然通知他說不用過去了,那角色已經定下了演員。被定下的那個演員,非常巧的,和劉禮豪同一個公司,同一個經紀人。也就是說,他的經紀人把他爭取來的那個角色,轉給了同公司另一位的演員。
當時的劉禮豪自認掙脫了大師兄的束縛,鶯聲初啼,才剛對人生有了信心,不甘心就這么被絆住。他怒而把新公司告了。
法律對每個公民來說是公平的,但可惜,訴訟費不是。
把經紀公司告上法庭之后,一場官司打了他整整三年。這三年他沒有戲拍,沒有收入,本就沒什么積蓄的他,只能找其他的工作謀生。然而找份簡簡單單糊口的工作還不夠,因為普通兼職的薪水不足以承擔后續的訟訴費和律師費。那幾年,他擺過地攤,也賣過保健品,最后去電視臺深夜綜藝當搞笑藝人,靠舔癩蛤蟆、吞金魚搏出名。
在那些昏暗無光的日子,劉禮豪不止一次地想過,自己要是留在,最后會是什么樣。
當他近距離觀察著關琛,他覺得,當初自己要是沒走,大概就是像現在關琛這樣吧。
“關琛的如果放開來接,利潤能有幾千萬甚至上億。他的現在歸我管,那些大品牌大我不去碰,特意給你們留著。這是我的誠意。”劉禮豪說完,站了起來。
“你說個具體的數,想要多少。”男人試圖留劉禮豪繼續談判。
“看你們肯為了一個影帝花多少錢咯。啊,別忘了,關琛已經搭上張景生和田導他們那個小圈子了,以后資源都不用你們費勁去找,夠劃算了吧。”劉禮豪看了看時間,說:“我九點約了另一家公司。你回去跟你公司慢慢想。”
把豆漿的空杯子丟進垃圾桶,劉禮豪慢慢朝公園外走去,趕著下一場推銷。
現在,關琛就是他的產品。
世界上最好賣的產品,根本不愁沒有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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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平任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