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秦卿不大搭理自己,陳一聞還是鍥而不舍。
“其實去參加綜藝那天,場面挺大,你是不知道,我還是很緊張。”
“演播中心旁邊有家牛肉面味道還不錯,我給你拍了照過去,忘記給你說口感了,總之牛肉Q彈,入口軟糯不粘牙,你沒回是不是在嫉妒?”
“說話啊,給你發的包裹收到了吧?收到了說一聲啊。”
陳一聞發來的禮物,那秦卿就不能再沉默了,“我不用,你退回去吧。”
“這么說你沒拆?”
“在收發室,最近很忙沒空取。你去拿吧。”
“幾天了……是買的獼猴桃,你不最喜歡吃的嗎……沒取的話,可能都壞了。”
“……三四天……應該不會壞那么快,你去看看,可能還能吃。我不知道是這個……”
“沒關系,壞了就算了,你在哪比賽,這么忙,正好有空來給你搖旗吶喊啊!”
“……快完賽了,就要回去了。”
“那也沒關系,來看看情況啊,有沒有名次啊,第幾名?說個地方。”
“不必了。”
陳一聞拿著手機,摳了摳太陽穴,對手機這頭的妮子腦殼疼,想了一下,挑惹,“你該不會是在相親?不用藏著掖著嘛……”
結果對面無動于衷,回應還是冷冰冰,“我比賽了,不回了。”
青山公路車泉山爬坡賽女子組賽場,秦卿在兩側的加油聲中呼嘯過山路彎道,前方選手的身影重新進入視野。
那是青大女子車隊的隊長田蕾,已經一只腳跨過業余門檻,進入準專業階段,屬于大賽衛冕冠軍。
沿途的觀眾們則暗暗驚嘆,如今賽道上,還能在爬坡這個賽段上跟上田蕾的,似乎也就只有這個來自商院的女生了。
田蕾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后白色騎行服的秦卿緊追不舍的毅力,讓她也有了幾分壓迫感。作為長和那幫子男隊一同拉練的女飛腿,她經常能把一干以為是看妹子休閑騎的男騎手拉爆到懷疑人生,等閑男選手也難以望其項背。
以往的比賽中,田蕾其實一直長居青山系列賽事的女子冠軍,而且往往是領先第二名好幾公里。
原以為這回青山公路賽事能夠一如既往,給她大學四年來個完滿的結局,結果沒想到這關鍵點上,突然橫空殺出來這么個對手。秦卿在青山公路車圈她是知道的,這個商院女生她評價為還是有潛力,但她不常參加賽事,此前唯一一次賽事上見過,前十的名次,印象里這個女生耐力體能是不比她的,明明此時對方已經很疲憊了,可腳力仍然不斷,死咬她不放,田蕾只能再提速,以避免對方吃到自己尾流,恢復體能,同時她暗暗心驚,比賽到這種程度,堅持下去的就是毅力了,她的毅力是什么?非得要在這里擊敗自己這個女子連冠?
秦卿追著田蕾,但大腦里是一陣放空。
陳一聞是她童年小伙伴,一起長大,甚至她對異性最早些的好奇和喜歡,都是來自于他,只是在成長中,一度斷了聯系,后來在商院再見,陳一聞給她的印象仍然是那樣的,略微有些不靠譜的,曾經的那個瘦瘦弱弱小伙伴的樣子。
她喜歡他再見她的時候那種畏縮而又仰視的神情,每次在自己出現,他和他那幫狐朋狗友都立即噤若寒蟬,秦卿都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笑場,而裝出冷冰冰的模樣。
她其實很喜歡捉弄他,看他捉促無所適從的樣子,在商院里橫著走,好像是在告訴他,我罩著你噢。
那樣子的陳一聞,是她覺得好像身邊看得見摸得著的那個童年伙伴,是那個會在一條道路上走著的,甚至自己會略微走在他前面,回過頭看他跌跌絆絆,會不耐煩的拉他一把,數落兩句,但始終,回過頭去看他,他就在那里,即便趕不上她的步調,也相差不遠。
他們都同樣的平凡。
然而很快就不是那樣了,他開始越來越厲害,得了青山的獎,后面還得了全國獎,上了綜藝,無數人為他遭遇毒舌評委打抱不平,他還在節目上再次證明了自己,他的作品好評如潮,會有很多人來商院,就是打聽他,為了見他的人。會有人為他建立部落群,成為他的粉絲。
現在的自己,在他面前,真的能再如尋常嗎?
好像離他很遠了吧,從以前一致的步調,到現在就算是追,也追不上他的背影了吧。
所以她短信不回,電話不接,反復看過他的作品,卻還是說自己沒空去看。
所以她會參加這樣的比賽,明明已經是體能極限了,卻仍然在追著前方的選手。興許不能如陳一聞一樣一鳴驚人,但她只想證明自己,也許僅僅是對陳一聞能超越她的不甘心。興許還有不希望自己被甩的太遠的不情愿,擔心遠到可能有一天,看那個曾經一起長大的男生,會覺得猶如看引領浩瀚群星的明月,而自己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螢蟲。
渴望發光,所以拼盡全力。
也許他看不到,也許也沒人看到。她在以自己的方式,盡可能的跑得快一些,跳得高一些,騎得更快一點,這樣大概就不會被拉得太遠。
原來接近一個人,是這么難的一件事。
田蕾自然不知道秦卿此時的胡思亂想,但她卻驚訝的發現,秦卿正驟然提速,迅遽接近,很快突入她的尾流,被尾流拉拽之下突然劃開,駭然進入到和她平行的肩位,而后在呼吸都頓止,周圍拉起隔離帶兩側喧囂的呼喊聲都放遠的瞬間,破開她半個輪跡,率先穿過終點撞線!
“田蕾竟然被超了!”
“贏得是秦卿!”
“不是吧——那個21號秦卿奪冠了!”
爬坡賽的終點迸發出一陣轟然的歡騰和喝彩,很多人目瞪口呆于這幕反超,他們稀罕的看著這個擊敗了女子組連冠王田蕾的女子車手,看到她一席白色騎行服翩躚和有致的曲線,看到她面龐揮灑的汗晶,以及她脫下頭盔和眼鏡后展露于外的驚艷。
許多人由衷的感受到了這場比賽的美感,不僅是那股爭鋒相對的交手,還有這抹靚麗,那是充滿青春活力的女子柔與美的盡情展現。
很多人在朋友圈刷屏她的照片,“騎行女神誕生了!”“啊啊啊,騎車的女孩子太可愛了!”“姓名,在哪讀書的信息我都有,各位要的自覺封紅包!”
此間的熱烈和歡呼在進行著。
秦卿站在領獎臺上的時候,其實還有些沒有從獲勝的恍惚中回過神來,那些歡呼和褒獎都沖著她,但她此時除了比賽后大腦過于緊張放松導致的酥麻之余,還有一些疏離感。
受人歡迎和關注的感覺原來是這樣啊,被人認可的成功原來是這樣啊,只是……這些全是屬于陌生人的贊賞,還是會感覺有些說不出的……空虛和遺憾。
然而秦卿環視全場的目光突然頓住,表面上仍然維持著面無表情,內心卻在看到人群角落那邊盯著她的陳一聞的時候翻江倒海。
突然有種鼻子一酸的沖動。
陳一聞則看著臺上的秦卿,這場比賽他還是打聽到了,然后在這里看著她,她騎車不服輸的樣子是好看的,撞線那一刻的身材美極了,脫下帽子馬尾甩出來的時候賞心悅目,和落日的夕陽一樣動人心弦。
陳一聞覺得自己肯定忘不掉這一幕。
而后他在人群里,對秦卿那雙看過來的明麗眸子笑了笑,對她豎了個大拇指,人群擁攘又疏開,那里已經沒有了陳一聞的身影。
頒獎之后,比賽收尾結束,秦卿和車手們吃過飯,最后在主辦方提供的商務車里返回之時,她手機震動,拿起來,收到了一條短訊。
“收發室的水果我拿走了,都壞了,吃不成了。我把在你外婆家的東西也收拾好了,這次就全帶走了,要有遺漏的,記得提醒我。你家鑰匙放書桌上的,你回去了別忘了收好,你外婆不在的時候,記得按時吃飯,別只顧著鍛煉,胃病犯了沒人給你買藥!哈哈,行了,其實我也不是真想煩你,經常打擾你,請多包涵。不包涵也沒關系,反正就這最后一次強迫,忍一下吧。P.S.我可能還是會來你外婆家蹭飯的!你嫌棄也不行的,哈哈!”
看著字句之間的那三個刺目的字,秦卿這條短訊都沒看完。
和秦卿一起乘車的田蕾察覺到異樣,她轉過身,而后挪動過去,摟過和她隔了一個過道的秦卿肩膀,詫異道,“贏了比賽是件高興的事……可你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