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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點兵和壺和自殺和愛你和做那件事以及一個比較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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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夢大澤中,島嶼星羅棋布。

  從地質學的角度講,這也是后來云夢澤隨著大江沖擊,沉沙積土,水域逐漸消失,只剩大量小湖泊,使后世鄂省成為千湖之省的原因。

  當下云夢澤之中,有大島七十二,小島千計。

  此前,始皇帝東巡至此,在云夢澤設大祭,遙祭九嶷山,祭祀上古圣王帝舜。

  其時與云夢龍王協約,藏雍、涇、櫟、咸及驪五軍于云夢澤中,以備一戰。

  “……那個時候,那位千秋祖龍陛下,想必并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會在這一次東巡途中宮車晏駕吧……他是到哪里才認知到人力不敵天命呢?”

  周虞心中嘆息,

  他懷疑是在會稽,祭祀圣王禹的時候。

  云夢澤中一座大島,方圓二三里許,從外看去,郁郁蔥蔥,還未被秋染黃,仍是綠意濃烈。

  烏丞相倒也乖覺,不再求饒,只是面如死灰,干脆地打開這座大島的屏障。

  周虞按下劍光,落到真正的島上。

  島上哪還有一截草木,盡是光禿禿的沙灘石表,砌著許多簡單營房,當中軍士縱橫來往,也有列陣操練的。

  原該是島上的樹木,早被伐盡,成了一堆堆巨大弩箭,整齊地堆積于大營深處,由肅殺的秦軍看守。

  島嶼正中,一座大營之內,猛地升起一股強烈殺機,躍出一名披甲男子,體魄魁梧,持巨戈,躍到高空,厲喝道:“櫟弩庚部!”

  唰唰唰唰!

  整座島上,環繞著一共十二個方位,分別升起一架架巨大弩車,車上巨型弩箭整裝待發,

  弩箭長丈八,粗如手臂,鐫刻以繁復紋絡,一旦落弦,紋絡上便耀起強光。

  只需那持巨戈的將軍一聲令下,便將有足足一百四十四支巨大弩箭沖天,擊中攻擊于一點,任你是強大的修行者,也要被擊成一團爛肉!

  周虞殊無色變,但他身邊的人,卻都是霎時渾身寒意,

  即便是烏丞相,也老骨頭一陣發顫,眼底流露駭色。

  吳清清和李霜都緊緊攥著周虞手臂,貼得他更緊,身子發顫。

  馬導也想靠過來,為周虞眼神所斥退。

  賀永開老成持重……這時也不管用,兩腿發顫,感覺自己脖子又疼了,卻不敢抬手去揉,很是辛苦。

  烏丞相顫巍巍喊道:“將軍勿驚!此陛下上使!”

  持巨戈的披甲將軍聞言,立即落于大營之前的地面,

  他身后大營之中,又魚貫而出一眾將佐,

  但這位將軍并未立即下令讓眾弩收回。

  周虞并不驚怒,反而贊許點頭,取太阿劍,遞給左手邊的李霜,讓她捧住,又取出傳國玉璽,讓右手邊的吳清清捧著,

  最后,他手持虎符,按下劍光,落在大營之前。

  “合符,拜皇帝陛下之劍、璽。”

  周虞平淡說道。

  將軍將巨戈一頓,插入巖石地面,便大步上前,取半枚虎符,與周虞手中虎符相合。

  符合。

  然后,李霜出太阿劍,吳清清視之以傳國玉璽。

  將軍猛退三步,跪地拜道:“臣櫟軍前將軍亥雩,拜皇帝陛下。

  陛下萬壽!”

  于是,亥雩將軍身后眾將佐一并下拜,轟然拜道:“陛下萬壽!”

  周虞平靜說道:“大秦始皇帝陛下,崩于本月甲寅。”

  亥雩將軍陡然抬頭,雙目淚流如注,慘聲叫道:“陛下!”

  “陛下!”

  “陛下!”

  “陛下遺詔:

  以周虞為上將軍,持朕之劍、璽、符,統大軍,攝太尉事,會戰于云夢,屠盡天上百萬兵,扶長公子即皇帝位,為大秦二世皇帝!”

  周虞長聲喝道。

  亥雩等眾將深跪拜倒,悲愴吼道:“唯!”

  周虞入營帳,亥雩將軍等漸次下列,周虞淡淡說道:“點兵吧。”

  “唯!”

  周虞有太阿劍、傳國玉璽及皇帝陛下之虎符,如皇帝親臨,二世皇帝未即位之前,他可掌大秦一切軍事,攝太尉事,位更在大秦太尉之上,

  爵無更高,權無更重,

  一言一行,皆如皇帝陛下之詔令。

  大秦衛尉櫟軍之前將軍,也當稱“唯”應命。

  亥雩將軍說道:“臣受命,統櫟軍前軍弩軍之庚部,有神弩一百四十四架,輔以車駕,及甲軍在內,共校尉三、軍候十二、二五百主二十四、員計兩萬七千九百八十,輜重若干在冊……上將軍可逐一點校!”

  周虞頷首肅然問道:“二五百主及以上者,俱集此耶?”

  亥雩將軍說道:“然。”

  “取冊來。”

  周虞將手一伸。

  亥雩將軍身后,便有兩名大力軍士,抬一銅鼎,鼎中是一卷一卷的簡書。

  一鼎之后又一鼎……

  周虞深深暗嘆,古人太難了。

  記載之中,始皇帝事必躬親,每日批閱的簡冊,需達一百二十斤以上,如果達不到一百二十斤,便要刑罰侍人及官員。

  周虞踞于案后,讓馬導和老賀幫忙,抱兵冊于案上,他展開一卷,一目了然,便放一邊,繼而是下一卷……

  即便他以修行者的強大靈魂,思維活躍,也足足費了小半個時辰,才掃完在此地一軍之兵冊及種種記載。

  “累嗎?”

  周虞問馬導。

  馬導要哭了:“周老弟,你說呢?”

  “還有七十一座島,也就是七十一軍。”周虞認真說道,“老賀年紀大了,你再辛苦點,讓老賀多歇歇。”

  馬導委屈問道:“換別人不行嗎?”

  “你說她們?”

  周虞指李霜、吳清清,笑容非常可親,認真地問馬導是不是這個意思。

  “別,我身體好,扛得住……”

  馬導慫慫說道。

  吳清清笑道:“馬導,我還以為你只會罵娘呢……”

  馬導可憐道:“那我也是沒辦法,這年頭當導演,先得氣勢盛,然后才好辦事,不然那些大腕小腕,誰鳥你?”

  亥雩將軍等完全聽不懂,

  周虞也不在意,對亥雩將軍等說道:“即時起,全軍枕戈待旦,會戰當在丙辰,

  但吾有令時,亦或時刻發動。

  大秦之軍令,由上而下,爾得悉知,令行禁止,非吾符令,不可擅動,非吾符令,不可息戰!

  先皇帝陛下詔命:

  九月丙辰,會戰云夢,

  屠盡天上百萬兵!”

  眾將齊聲吼道:“屠!”

  “走了。”

  周虞起身,徑出大營。

  離了此島,仍是烏丞相為指引,又至下一島……

  如此這般,足足用了兩日功夫,周虞才點盡云夢澤中所藏七十二島之軍。

  有多有寡,記有軍七十六萬,將校等近千員,神弩車架不計其數……

  周虞越發確定,

  那位千秋祖龍,始皇帝陛下,實在是偉哉,行此驚人之舉,發傾國之力……不,很有可能是早在很久以前,便積蓄力量,蓄謀已久,算定將有這一日!

  只可惜,

  人力不敵天命,

  他漏算了自己,在大戰之前,宮車晏駕。

  以至于在外面的歷史中,大事倒懸,功敗垂成,祖龍葬驪山,帝秦二世亡。

  “祖龍若未敗,那就真的要‘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了……”

  李霜感嘆說道。

  至此,即便是她和吳清清、馬導等人,也對前因后果了解得差不多,不得不深為之慨嘆。

  在歲月的長河中,歷史就像河底堆積的卵石,一顆一顆,水流沖洗,終將磨去卵石的棱角,使它變得圓潤,可以放在手中把玩,

  而垂敗之眾,縱然勒烈名于巖石之上,也將在史冊里只剩下一個名號,微末如塵埃,火焰一燒,如灰揚去。

  但蒼梧的任務世界,給了祖龍“一次機會”。

  祖龍這樣的存在,看透了歷史之投影,是非成敗倒映在他心中,

  此次任務世界中的祖龍陛下,遙祭帝舜于云夢時,仍如歷史中痕跡一樣,但當他于會稽山親祭圣王禹時,似乎得到了某種啟示,

  于是他重作安排。

  帝崩而業在,尤可為也!

  “但這畢竟是假的……”

  一座小島上,周虞把玩著一顆卵石,卵石在掌中滑動,細膩而微涼,他忽然轉頭,問賀永開道,

  “老賀,你從前是學物理的,上回我們說到莫比烏斯環……

  對吧?

  就像是一只壺,給它一個壺口,就能把里面的水倒出來,如果這壺口能跨越時空的阻隔,不與壺身接觸就伸回壺中呢?

  那么倒出來的水,按照我們正常的邏輯,應該是回到壺中吧?”

  “對。”

  賀永開思索著說道,

  “我年紀大了,改行得也早,早年學的東西,早就忘得差不多了,邏輯思維能力也跟不上了……

  從莫比烏斯環轉進到一只壺,或者說一只瓶子,物理學上也有一個說法,叫‘克萊因瓶’……唔,你要叫壺也可以。

  總之,我會考慮一個問題,這倒回去的水,還是原來的水嗎?”

  “克萊因壺,ok……”

  周虞斟酌著,漫聲問道,

  “把問題往回推一下,意思就是,當壺口可以跨越時空的阻隔,不與壺身接觸,就伸回壺中,那么在‘不接觸的接觸’這一個截面上通過的水,還是原來的水嗎?”

  李霜和吳清清發懵,

  馬導都快聽傻了,抓著腦門,丸子頭都快扯亂了,想抽根煙,發現沒有了,極為痛苦。

  “那如果我們完成這次任務,回去之后,我們還是我們嗎?”

  周虞繼續說道。

  同時,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有一個聲音在問:“我還是‘大唐’任務之前的我嗎?

  ‘大唐’任務之前的我,又還是‘七日影視城’任務之前的我嗎?

  那么,

  我歸來的另一半靈魂,還是一歲那年,被從天而降的那道劍光斬走的那一半靈魂嗎?

  那個也叫周虞的群演的大腦中,所寄居的人格,獨立生長了二十余年,還是我的第二人格嗎?”

  周虞得不到任何答案。

  賀永開給了他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小周,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按照你們的說法,我們現在處于一個任務世界中,而這個任務世界,是蒼梧組織從外面的真實世界中截取的片段……

  ……就像復制粘貼一樣,粘貼于一個……空白文檔中,可以這么形容吧?

  總之,

  截取出來的這一段,獨立于外面的真實世界嗎?

  如果是,

  那么,對于外面的真實世界而言,我們是憑空消失了嗎?

  那么最基本的守恒規則呢?

  你知道的,即使是湮滅,也是從物質到能量的轉化。”

  問題到這個地步,稍微簡單了一些,吳清清也能理解,說道:“上回在‘大唐’任務世界,我把弟弟帶回去了啊,弟弟不就是憑空出現在外面的么?這樣說的話,也不科學?”

  馬導苦惱說道:“你們修仙的,講什么科學,不覺得扯淡嗎?”

  “凡事都有規則可循,修仙也要有功法,功法不就是修仙的‘科學’?”周虞看著賀永開,輕聲問道,“老賀,你到底是不是老賀?”

  賀永開一臉莫名:“我怎么不是老賀?”

  李霜保持沉默,

  馬導不明所以。

  “你脖子還疼嗎?”

  周虞問道。

  賀永開咧著嘴,苦笑說道:“你不說我想不起來,真的是人老了啊,哪哪兒都不行,感覺頸椎快廢了,本來都準備拍完這一部,就息影退休,誰知道……”

  “我家附近有個盲人推拿,還可以,回頭介紹你去試試。”

  周虞瞇著眼睛說道,

  “不過前提時,我們能從這個任務世界活著出去,并且出去之后,你還是你。”

  賀永開笑著說道:“年輕人們,不要怕,我覺得科學不會騙人的。只要我們抓住‘守恒’這一核心,那么就可以先不去管過程,結果一定是恒定的,問題一定有一個明確的解。

  所謂任務世界,肯定不是獨立于外面,

  它可能是假的,

  但我們是真的。”

  周虞大笑說道:“對,是這個道理!唯有真我,唯有真我……只有真我,才是真的,其他的一切,是不是假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倒回去的水,是不是原來的水?

  很重要嗎?”

  他在原地坐了下來,擺一擺手,說道:“烏丞相,你自去,讓該來見我的人,在丙辰之前來。

  至于清清、李霜……你們自便。”

  周虞頃刻之間,便沉靜思維,進入冥想。

  識海之中,靈魂起伏,最深處的真我巍然不動,只有一點光。

  他“看”見了自己的大腦,

  它有超過一百億的神經元,

  排列成山海、飛鳥、高樓大廈,

  當然,也可以排列為機械、星球或浩瀚天河,

  所以人理所當然受困于思維,

  是情緒的奴隸,

  如果你不想,就只好用劍,去斬。

  周虞“看”見自己的大腦,它分兩半,有溝有回,沒有任何表征可以體現出它的智慧光火有多么熾烈,這就是人作為智慧生物的本來面目。

  一歲那年,

  有一道劍光,從天而降,斬進他的腦海,切去一半靈魂,帶走他的“第二人格”。

  “我覺得你應該自己出來,畢竟被劍斬開會很疼,我疼過一回,那回你當然也感受到了疼,對不對?”

  他的思維在跳動,發出冷漠的譏諷。

  對方默然。

  于是他只好調動識海中的照膽劍。

  “你大概不知道,從臨床的角度來講,疼痛既是生理上的神經反饋,其實也是一種心理層面的劇烈活動。幸好,我研究過疼痛心理學,我可以緩解很多哦……呵呵……”

  那劍于是在虛無中斬出,

  斬進靈魂深處,

  斬在修行者珍貴至極的真靈上,

  也斬在他的大腦,一分為二。

  李霜和吳清清沒有走遠,一左一右,蹲在一邊,看著周虞。

  她們看到他的眉頭皺起來,清俊的臉被痛苦充滿,是那種連沉睡也無法緩解的痛苦,

  然后他的兩側睫毛開始戰栗,有鮮紅的血從眼眶流出,在鮮紅的血液之后,是一股股乳白的漿液。

  李霜和吳清清都哭了起來。

  周虞的思維卻在狂叫,歇斯底里。

  “嘖……好疼!你為什么這樣急?明明曙光就在眼前!”

  一個聲音不甘心地嘶喊。

  周虞的思維報以冷笑:“我他媽根本沒有興趣知道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在春天,在不久前的春天,我給過你機會,你選擇的不是回歸而是復活!

  我讓你復活!

  復活你媽!”

  照膽劍就像一柄砍柴的破刀,在荊棘中胡亂劈砍,一下又一下,斬得血淋淋、白森森,殺出來一條通往曙光的路。

  “我媽就是你媽。”

  那聲音猶在掙扎。

  “我就是要教你一個道理!世界對于每個人來說,都來去匆匆,就像是母親的產道,你出來了,便回不去,你走錯了,也回不了。

  聶老狗!

  你他媽最好收走你的劍,我今天不能斬死他,就是你斬死我!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但我就是知道,我借你十八個狗膽,你也不敢斬死我!”

  周虞的思維進入極致癲狂的時刻,

  在他的思維最深處,靈魂的光火中心,有一點極淡極淡的劍光,庇護著他的真靈,不至于被照膽劍斬裂。

  此刻,那道極淡極淡的劍光,發出幽深的嘆息:“何必呢?”

  周虞思維罵道:“你他媽是不是神經病?還有你背后的某一位或某一群,我也不管祂或者祂們是誰……你們他媽的都是神經病,是不是有偷窺癖?

  天天躲在老子真靈中,老子想談個戀愛怎么辦?”

  “你不是不想嗎?”

  “我他媽現在想了行不行?”

  “我們不看。”

  “滾!”

  “商量一下?”

  “商量你麻痹!老子可以有兩個女朋友,懂不懂?你懂嗎?老子想辦個事怎么辦?你們不覺得做那種事的時候被偷窺很惡心嗎?”

  “你斬了他,吳清清就不是你女朋友了。”

  “我繼續騙她行不行?”

  “你這個人要臉,做不出這種事。”

  “我狠起來,連自己都想干掉,你說我做不做得出來?”

  “那么就算我走了……你放心,只有我,真的只有我。”

  某位劍圣大人,以高高在上的“圣人之尊”,也不得不作出解釋,

  “就算我走了,你斬了他,那又怎么樣呢?你的腦子里,不是還有一個……呵呵,狗系統嗎?”

  周虞思維森然發笑:“我早猜到,狗系統跟你們有關系,但又不是你們。有它在又怎么樣?它又不是人!我把它當條狗!

  你在做那種事的時候,會在乎你家的狗出沒出臥室嗎?”

  “我沒做過。”

  “那你好可憐。”

  “說的好像你做過一樣。”

  “早早晚晚,呵呵。”

  “所以,那位‘狗系統’,不出來表達一下意見?”

  于是周虞的靈魂在識海中波動,形成三行文字,像詩——

  “狗,好歹是生物,

  如果能做一條狗,

  我會很歡喜。”

  “再見。”

  那位“劍圣大人”從極淡極淡的劍光中發來告別。

  然后劍光消失。

  照膽劍終于斬了下去。

  周虞聽見悲傷的哭泣,但他冷漠而無情地揮劍繼續,斬開自己的真靈,一切兩半。

  “操,

  真他媽疼啊!

  什么幾把疼痛心理學……”

  一半是他,

  另一半啊……他用祝融火精旗一卷,便揚了他。

  云夢澤的水映著天光,從一個白天到一個黑夜,再到下一個白天……過去了幾個白天和黑夜。

  像兩千二百年前大秦帝國的大風,從東吹到西,從北刮到南,無視黑夜和黎明,不在乎人們是否知道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霜和吳清清等著,

  等到周虞睜開血已干涸的眼。

  兩人驚喜地起身。

  周虞吃力說道:“李霜,幫我洗把臉。”

  “哦,好,好好。”

  李霜慌忙走到水邊,撕下一截裙擺,浸透了云夢澤的水,跑回周虞身邊,小心地給他擦干凈從眼睛到臉頰到下巴和脖子里的血痕。

  “清清,過來。”

  周虞向吳清清招一招手。

  女孩子便乖巧地靠近他,蹲下來,抱住他的右臂。

  “你是不是有點害怕我?”

  周虞問道。

  吳清清想了想,小聲說道:“沒有呀……只是,你終歸有一半我有點陌生,我和你的那一半,只相處過七天呢。我……我不是怕那一半,是怕那一半不喜歡我。”

  “那一半不是告訴過你嗎?”

  “我害怕,不敢信。”

  “那我告訴你一件事。”

  “嗯,你說。”

  “你現在抱著的,就是那一半。”

  “嗯?”

  “我把他殺了。”周虞停頓了一下,又重復確認說道,“是的,殺了。用劍,斬掉,然后用火,揚掉。”

  “你——”

  吳清清睜大眼睛,忽地身子一軟,跌倒在地。

  李霜慌忙去抱住她,哭著問周虞:“你瘋了嗎?你怎么這樣殘忍?”

  “不殺他,我就瘋了。”

  李霜緊緊抱著臉色慘白,氣息都在衰退的吳清清,哭喊道:“你就算是瘋的,我們也喜歡,但你以為的清醒,對我們有什么用?

  你是用劍殺他嗎?

  你是在殺清清!

  你也是在殺我啊!”

  周虞提太阿,倒持,

  他將劍柄放在李霜懷中吳清清的手里,說道:“來,殺我。”

  遠處,

  馬導和老賀蹲在水邊,拿枯蘆葦葉子卷起來當煙抽,吧嗒吧嗒,過過干癮。

  馬導感慨說道:“現在的年輕人,談個戀愛怎么這么麻煩?”

  “兩個人當然不麻煩,可要是三個人談戀愛,弄出麻煩來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老賀說道。

  “呵,沒有什么問題,是一炮解決不了的。”

  “兩個人呢。”

  “那兩炮啊。”

  “馬導你這個人啊,太俗氣。”

  “拉幾把倒吧,什么愛情不愛情的,愛情本身不就是最他媽俗氣的玩意嗎?”

  “那你去跟小周說?”

  “你覺得我傻還是你傻?”

  老賀突然跳起來,拍拍屁股:“快點,要出事了!”

  馬導也眼珠子瞪圓,大叫一聲,爬起來喊道:“清清妹子,別啊,我周老弟有錯,你跟我說,馬導我教他《戀愛十八路真經》,你別動劍啊——”

  吳清清持太阿劍,問道:“我殺了你,他能活回來嗎?”

  “不能。”

  “那我不殺你,你能把他還給我嗎?”

  “也不能。”

  “那你怎么賠我?”

  “你怎么想?”

  “我要你永遠不能愛人。”

  “好。”

  “除非有一天,你使我愛你。”

  “好。”

  “可那時如果你愛了別人,怎么辦?比如霜姐?”

  李霜哭笑不得。

  周虞說道:“我很擅長用劍把自己一斬為二。”

  “渣男劈腿預告?”李霜失笑說道,“你倒是堂堂正正,坦誠大方。”

  “我一向這樣。”

  周虞認真地說道,

  “我就是覺得,快是該起兵的時候了,我得先解決掉自己的問題,不然屠不了敵人,我腦子里先殺起來,能不藥丸?”

  “你是不是還要見個人?”李霜問道,“就是,那頭老烏鱧喊來的人。”

  “是啊,快來了。”

  “我們走。”

  李霜拉著吳清清,向小島的另一側走去。

  馬導和老賀何等人精,連忙也找個方向,撒尿去了。

  “霜姐,我這演技有幾分?”吳清清小聲說道。

  “你得先說你演的部分占幾分?”

  李霜低聲反問道。

  “一半一半吧。”吳清清鼓著嘴,“那天在油菜花田,我自己先把自己心里的……他……斬了,不然的話,我怎么敢去愛另一個人呢?

  女孩子的心總是很小的。”

  “所以你要他永遠不能愛人?包括我。”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其實我還好,”李霜輕聲說道,“他當然是我的第一個,但誰都有可能有下一個。”

  “我想我不會有下一個了。”

  “好吧,我也得說實話。怎么辦,我可能也不會再有了。”

  “他不是擅長用劍,把自己一劈為二嗎?”

  “一三五和二四六?”

  “那第七天呢?”

  “九九六是上限吧,不提倡零零七。”

  吳清清呵了一聲:“他個狗渣男,又臭又硬還傲嬌,說不定他還要拿腔作調,不愿意呢?”

  “放心吧,男人都是虛偽的生物。他也是。”

  “我總覺得我們倆在討論什么怪怪的話題。”吳清清皺了皺鼻子,小臉微紅,悄咪咪說道,“霜姐,你說愛情的樣子,是不是真的就是那回事?”

  “哪回事啊?”李霜好笑問道。

  “就是,就是特俗氣的那個事情啊……”吳清清不好意思說道,“我總覺得不對,那個狗渣男,其實不是很在乎那回事的樣子。”

  “你在乎嗎?”

  “我不知道哎,我又沒做過。”吳清清為難說道。

  “那我也沒做過,我也不知道啊。”

  吳清清恍然大悟:“哈,我知道了!他也沒做過!所以他才這樣……狗東西,遲早讓他見識一下本姑娘的厲害!”

  “矜持點。”

  “我不,我就不,等從這里出去,我就要把他辦了!”

  “不要怕,我們一起。”

  “我不。”

  “為啥?”

  “虧。”

  “你說他會腎虧?”

  “我說我們虧。”

  “早晚都是虧,早辦早享受,人啊,心態要好,不然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我提醒你一個事。”李霜轉頭,看向小島另一個方向,“以他的修為啊,這島上一只螞蟻在爬他都能聽得清。”

  吳清清也轉身看去,

  周虞立在島邊,

  含著一支煙,拿出一副無框平光眼鏡戴上,推了推鏡片,對他對面的人說了一句什么,吐出濃濃的一口煙霧,噴向對方,顯得很沒有禮貌。

  但是沒噴到,

  因為對方比較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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