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皇天后陛下之愛女駕臨,一時自潭州刺史以降,上下衙署一干要員,紛紛畢集,拜見令月公主殿下。
李令月大顯皇族氣度,一應接見、褒獎、恩賞不在話下,那潭州刺史伏地恭順,狀如舔狗,令周虞不得不感嘆,
不愧是日后的太平公主,小小年紀便展現手腕野望,難怪后來要學她老娘,也想試一試做女皇的感覺。
隨后,現場諸多善后事宜自有潭州刺史、潭州靖人司司監云三先生處置。
李令月就在八寶瓔珞輦上說話,問周虞道:“周公子,你怎么不謝本殿下?”
周虞攤手說道:“非我所愿,何談謝意?”
李令月爽朗笑道:“只因聽你建議,稟告父皇、母后,二圣果然應允,已命都中筑真觀道宮,待我此番太陽法會歸去后,便以慕道為由,出家入道,以避和親。
我李令月受人恩惠,豈能不報,故請母后降旨,納你入靖人司,這是我的報答,的確當不得你的感謝。
況且你倒有幾分狂生名士氣度,倒是本殿下魯莽啦。”
“圣人旨意,可能收回?”
周虞問道。
他不想去金陵。
按柳毅傳原著,若去金陵,必然還有一番麻煩。
李令月失笑說道:“圣人者,皇皇至大,統御人間,口含天憲、言出法隨,豈有旨意出而收回之理?你且就去金陵,做一任司正嘛,來日我在都中修道,尋個理由,調你入都伴我修道,不就好啦。”
周虞大吃一驚,連忙正色說道:“誅妖滅鬼,我輩修行之士所愿也,能作一地司正,庇護黎庶,實在是太喜悅了,周虞多謝公主殿下成全,請讓我在金陵做靖人司司正,一輩子別動才好!”
李令月氣極反笑:“讓你入都伴我修道,你好似吃了大虧一般?果然是個狂士!”
周虞暗道,李白先生,對不住了!
他口中當即清吟:“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尋仙不辭遠,好入名山游。壯觀天地間,大江去不還;萬里動風色,九道流雪山。仙人彩云里,芙蓉朝玉京……”
“咦?”
李令月驚愕道,“好詩!好詩!似你這等人,竟然應舉下第?待我回都,稟告二圣,必查之!”
她的八寶瓔珞輦后,其中一乘浮云飛車上,武陵司正夏流驚嘆道:“恩公果名士也,才絕寰宇,氣貫霄漢,能為恩公座下走狗,實乃一生之幸哉!”
朗州梁司監皺眉道:“此狂生耳!從來狂徒無所為,不過一時之名罷了!”
李令月道:“周虞,你上來,與我同去洞庭湖,參加太陽法會。”
周虞環顧左右,為難道:“可是……”
“無妨。”李令月將手一揮,淡淡說道,“我命潭州刺史襄助,撥軍士送你家人先行往金陵,一應置辦必然穩妥,太陽法會之后,你自去赴任即可。”
她又一指輦上自己身前玉案對面,讓周虞上去。
周虞心道,我一個玩家還能怕你個npc不成,走一步看一步,該上就上,便不再猶豫,躍上八寶瓔珞輦,在李令月對面跪坐。
就嗅得芬芳撲鼻,香爐紫煙,周懸珠簾翠幕,李令月身后跪坐侍女,操琴瑟蕭笙,鳴霓裳仙曲,她抬一抬手,披甲力士騰空蹈虛,駕起飛天,一行儀仗堂皇,撕開夜幕,直奔洞庭湖而去,要入紫宮朱府,叩動龍庭神家。
李令月命侍女奉茶湯,周虞飲一口就放下。
李令月指著周虞一身喜服,說道:“原來你今日是要成親,可惜。”
周虞就輦上把大紅喜服解去,露出里面的素色麻衣。
李令月小小年紀,十一二歲模樣,笑起來卻氣量恢宏,不似尋常小女兒,歡喜說道:“這樣才好,更像狂士!你可還有詩?”
周虞心道,老子學醫的,懂個錘子作詩,背幾首尚可,抄多了良心不安,于是說道:“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事而作,此時無意,當下無事,所以無詩。”
李令月贊道:“的確如此!都中名流我見得多了,酸文爛篇投諸高爵之家,以求進身之階,無非是汲汲于權位、營營于富貴,十句里有八句是強辭硬造,但你倒是個務實的狂士。”
她打量周虞一身素色麻衣,忽又說道:“你還缺一樣東西,才算是真名士自風流。我就送你一樣。”
她說話間,將手一招,從虛無之中,便攝出一物,說道:“這是我父皇恩賞,據聞是吾家祖上依昔年先祖道君所持出函谷之竹杖所制,亦是法器一流的寶物,我今贈你。
一是報你建議助我之情,二是贖我未告而安排你任職靖人司之過。”
周虞一看,赫然是一支四尺八寸長度,節節虬勁,分分有力的綠玉杖,末端系著一條紅絲絳,垂著一枚赤金小牛,惟妙惟肖,十分可愛。
李令月手一拋,綠玉金牛杖就落向周虞手里。
周虞吃了一驚,連忙道:“傳聞當今皇族李氏之先祖,乃先秦道君李耳,李老君道法無為,騎牛執杖出函谷,此杖依李老君之杖而制,垂以金牛,必是皇族重寶,天皇恩賞公主,我豈敢受之?”
李令月脆鈴般笑起來,說道:“你想多了,此杖不過是父皇賞我把玩之物,杖上垂牛,卻是因我生于麟德二年,屬相為牛。先祖道君之仙駕青牛,誰敢作為杖飾?”
“原來如此。”
周虞接杖在手,輕輕一揮,就有微風陣陣,起于青萍,繼而颯颯凌厲,十分厲害,再將杖首一搖,金牛沉渾,便壓住了風狂急躁。
“果然是上乘法器!”周虞感激說道,“多謝公主。”
李令月說出真實含義來:“我觀你與那龍府似有過節,你持此杖,為人皇所賜之物,任是天下諸龍府之龍族,也不敢拿你怎樣。”
周虞笑道:“公主大義,心思縝密,不愧為皇族公主,道君之后,帝高陽之苗裔!”
“哦?”
李令月怔了怔,“你果然是有見地的,不是一般酸腐狂生,竟知我家底細?”
周虞笑著說道:“黃帝生昌意,昌意生顓頊,顓頊輔少昊氏,封于高陽,少昊氏后,顓頊敗共工氏而為帝,故號帝高陽氏,
帝高陽氏生皋陶,堯、舜之際,皋陶為理官,司刑罰,為大理刑罰之始祖,號上古四圣之一,并以官業為氏,稱理氏,
至殷商末,理氏后裔徵直言犯諫,觸怒帝辛,得罪而死,其子利貞亡命于山野,食木子活命,故改李氏,又傳十一世,即道君李耳,當今李氏皇族之先祖。”
話雖如此,
周虞心中卻大大不信,李唐尊老子李耳為先祖,多半是給自家臉上貼金,認祖歸宗吹牛逼罷了。
李令月聞言,當即正色說道:“此非我李氏子弟,鮮有人知,公子真博學之士!”她越發憤憤然,“似公子這等英才,竟應舉下第,若父皇母后得知,必然氣甚!”
……我也不知道我為啥會應舉下第,多半是因為不學無術吧?周虞暗暗失笑,手舉綠玉金牛杖,再次相謝。
一時風開云散,夜風星月,倒映湖光,洞庭之波粼粼,秋木之葉瑟瑟,已至洞庭之上,李令月便命準備入洞庭龍府。
周虞想了想,說道:“公主,我與武陵夏司正有舊,便去后面云車中吧?”
李令月駕臨,洞庭龍君、錢塘龍君等必然闔府恭迎,他若跟在李令月身邊,豈不是要立刻照面?說不定還要和那位牧羊龍女當面相對,雖然不懼,但也尷尬——
那孽畜竟敢覬覦老子的美色!
“也好。”
李令月同意道。
周虞就在輦上起身,手持綠玉杖一掃,風起浮云,他踏足其上,向后面一乘浮云飛車而去,落到車上,就看見夏建白、梁司監等人。
武陵司正夏流字建白,見周虞至,歡喜拜道:“下走拜見恩公!”
再次見到夏建白,
周虞開始思考一個哲學問題:
如果一個人害人犯法,卻因某些緣故逍遙法外,而你能穿越時空回到他年輕時,是否應該殺了他?
夏建白抬頭,詫然道:“恩公何故如此目視下走?下走惶恐!”
周虞驚醒,面露笑容說道:“夏司正啊,又見面了。要做個好人啊。”
“啊這……下走敢不遵恩公教誨?!”夏司正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