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武陵縣靖人司司正的問題不在于身體受創,他也是渾濛境的修行者,血肉之創傷不至致命,問題在于傷處為冥毒侵襲,已入骨骼、臟器。
先秦時代,扁鵲為蔡桓公所請,桓公諱疾忌醫,屢次不信扁鵲之言,直至病入骨髓,扁鵲說: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
便是這個道理。
毒入骨骼、臟器,已非藥石可醫治,非得周虞這等同為修行之人,以仙家手段,劍氣剔骨骼洗臟器,掃盡冥毒,方能活命。
這還是夏流司正傷在一名渾濛境的冥國鬼物手中,若是更厲害的鬼物,其毒更強,便是周虞以照膽劍之劍氣,也難以清洗,救不得他狗命。
夏建白痛呼慘嚎,足足半個時辰,周虞方才罷手,收回照膽劍。
門外牛凳司佐一直在磕頭,此人怕是練過鐵頭功之流,以頭擊地,砰砰不絕半個時辰。
不提夏建白之慘狀,幾乎軟如一灘爛泥在榻上,周虞也損耗不菲,感覺靈魂空虛,便就坐到一旁,靜靜調息。
又約莫片刻光景,夏建白醒來,他一臉菜色,慘不忍睹,但眼中卻露湛湛之光,虛弱說道:“上仙,下走冥毒盡去,可,可活命矣。”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說道:“我乃信諾男子,言出必踐。自此以后,原作上仙座下走狗,但有所遣,必不敢辭!”
說罷,他就想在榻上叩首。
周虞睜開眼,淡淡說道:“頭就不必磕了,你那司佐在門外,連石板都磕碎了,足矣。”
夏建白慨然說道:“牛司佐本天生有疾,被棄之于野,下走收養了他,傳以仙道,納入靖人司,故視下走若父,雖生來性烈,卻也是堂正男兒。”
他虛弱地躺下,從外面道:“牛凳,你進來吧。”
門猛地推開,司佐牛凳大步入內,他額頭一片血爛,虎目含淚,急趨夏建白榻前,跪地哭道:“司正大人如何?”
周虞此時才算明白,這位司佐牛凳對夏建白何以如此上心,原來是情同父子。“大人”一詞,于隋唐之際,本就有“父親”之意。
夏建白艱難道:“我已驅盡冥毒,你先替我跪謝上仙活命之恩,再取養血還元藥散來,為我敷治血肉之傷。”
“是!”
牛凳猛轉過身,就跪在地上,將血爛的額頭猛擊在地,砰的一聲,嚇得周虞一驚,他說道:“多謝上仙,活我家大人性命!自茲而后,牛凳愿為上仙入湯踏火,雖死不辭!”
他三個頭磕下去,便起身往外大步離去,不多一會,捧著一只玉瓶回來,跪在榻前,從玉瓶中倒出一種淡紅色藥散粉末,小心細致地敷在夏建白傷創處。
此藥散是大唐靖人司秘制,的確厲害,藥力即刻產生,夏建白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變化,肌肉蠕動,血液活躍,迅速開始恢復,重新生長、黏連。
夏建白又道:“牛凳,你去告知城令等人,我已無礙了。再去朗州司監處,也通傳一聲,務必說我傷無大礙,一二日間即可痊愈,必然誤不了太陽法會。”
這武陵縣為江南道朗州所治,朗州靖人司便是武陵靖人司的上級。
“是,大人!”
牛凳又匆匆離去,奉命行事。
周虞這才開口,問道:“夏建白,你似乎十分想去那太陽法會?”
夏建白道:“不敢叫上仙喚下走之字,喚下走一聲名即可。”時人若相互稱表字,多是平輩論交,相互尊重。
周虞擺手道:“無妨,夏建白這個名字更順口點。”
“那就依上仙之意,下走往后,便名為夏建白。”
周虞怔了怔,啞然失笑。
夏建白繼續說道:“那太陽法會,乃是洞庭龍君與太陽道人所設,于洞庭龍府玄珠閣上講法,每十年一度。洞庭龍君講水經,舉一滴可包陵谷,太陽道人宣火經,發一燈可燎阿房,此皆修行之正法,人間之正道!
漫說是我江南道五十州,便是天下十道三百六十州之修行人士,也多有心向往之,前來聞道者。
如我朗州之地,濱于洞庭,更是奉靖人司及朝廷之命,每番太陽法會,自州靖人司司監及以下,必往聽此法會,就是朝廷也要遣人來,降圣人之旨意,給與厚賞,以昭此法會之功德……”
周虞贊道:“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那太陽道人,又系何人?”
夏建白詫異道:“上仙竟不知?”
周虞搖頭道:“我修行于山野之深,不出世久矣。”
“上仙莫不是于貞觀年間之前,便修行于深山,閉關不出?”
夏建白自問自答,
“定是如此了。太陽法會起于貞觀年間,那太陽道人也是彼時突然現世,傳聞是海外高修大士,與四海之龍宮亦有舊誼,來至洞庭,即被洞庭龍君奉為座上嘉賓,談論道法,后定十年一期之太陽法會。”
周虞連連點頭,
又得了一筆訊息。
正當此時,他眼前浮現行行文字——
“時間:大唐儀鳳年間。
地點:傳書記世界。
任務執行者:周虞,男,23歲。
任務簡介:
從來神怪之屬,不見容于世,圣人之臨朝,欲塑盛世太平,海晏河清,必絕淫祀而祭先圣,于是天道乃靖,澤披人間。
任務目標:屠龍。
支線任務:
武陵縣靖人司司正,為人正直,心懷道義,以匡扶社稷,靖平人間為己任,此等人物,堪稱人間英杰,死于余孽之手未免可惜!
救他一命,必有后報!
任務報酬:后報。
已完成。
當前功德:107點。”
周虞連忙思維波動,問道:“真就一毛不拔,拿一句‘后報’就當報酬,你們忽悠鬼呢?好歹給點功德吧?”
“夏建白,壽當千載以上,你和他結下因果,此等‘后報’之價值,難道還不夠?”
“我喜歡落袋為安。”
“我不喜歡。”
“行,狗系統你說了算。”
“再說一次,我不是什么系統。少讀點三流小說。”
“我懷疑你是個活物,還是雌的。”
對方默然須臾,繼續呈現文字:“你有權進行一切懷疑,無論合理與否。”
“我就當是了。”
“你還有問題嗎?”
“有。”
“有話快說。”
“我有107點功德,能換點什么?我總覺得這次任務不簡單,難度很大,搞不好要吃虧。龍,可不是好屠的。”
“你去太陽法會時,我會為你做功德兌換推薦。”
周虞頓生危機感:“好家伙,連你這么智能的家伙,都要慢慢推算,見機行事?可見這回真不容易。
我強烈要求配備更多裝備,法寶啊丹藥啊最好是保命之物,比如一發動就絕對防御三個小時無敵的那種符箓之類的。”
“你真以為你在玩三流游戲呢?”
“我當一流游戲在玩呢。”
“我生平最恨話癆,再給你最后一句話的機會,超過了一個字一點功德。”
“李霜何在?”
“放心,她好得很,現在比你舒服。”
“她在哪——”
“當前功德:104點!”
“淦!”
“當前功德:103點!”
“……”周虞沉默了。
正當此刻,門外傳來牛凳歡喜的大呼:“司正大人,梁司監奉貴人之命,前來看望大人,還有貴人之恩賞,要賜給大人!”
夏建白一驚,忙艱難起身,道:“快請梁司監!”
門被推開,便當先走進來一名身穿玄色道衣,手持浮塵,戴五法冠,容貌清矍而冷肅,眼神犀利的中年道人。
他走入室內,第一眼不是看夏建白,而是逼視向周虞,目光好似疾電,十分凌厲,肅聲說道:“你這野修,便是你救了夏流司正?你今日雖有薄功,但我靖人司監管天下修行之士,不許有不入靖人司仙碟之野修,你速速報上名號跟腳來,我為你錄入仙碟,稍后奉告于貴人,貴人或還賞你個司中職務,也未可知。”
周虞便皺起眉頭,
這什么鳥朗州司監,雖是夏建白上級,但態度如此冷厲,看起來就像個反派。
他便起身,淡淡說道:“我方外散修耳,輕王侯而貴天道,與靖人司無緣,就不必相告了。告辭。”
“貴人垂問,你這野修竟這般傲慢?大逆不道!尚欲走乎?”
梁司監大怒,猛一甩手中浮塵,銀絲千條,條條筆直,如天垂晶光,地生明焰,呼啦啦啦席卷而出,裹成一枚大繭子,就罩向周虞。
夏建白大急,慌忙勸道:“司監!司監!周上仙于我有活命之恩,求司監收手——”
周虞業已大怒,悍然出劍!
“什么鳥毛司監,狗屁貴人!
我斬你個做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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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早起第一更。
我今天決定怒更三章。
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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